高铁/一见钟情/难不成你是风向星座

    段清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动心了，结果她在今天发现，原来所谓“对帅哥美女全无感”，只是没人恰好对上你的全部感觉。

    站在车厢过道随着人群慢慢挪动，隔了两排座位，段清都能看清那个男人存在感超强的睫毛。

    长，真他妈长，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长的。

    男人的白色口罩被挺直的鼻梁高高撑起，头发没有做任何造型，短短的刘海稍稍盖过点发际线，眼神淡而干净，额头饱满好看。

    段清默不作声地瞟了好几眼，等终于坐到他边上，她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的野生眉尾嵌着的一颗小痣。

    头一次觉得D座F座竟然有这么近，段清再次检查了下自己的座位号，D座08。

    天赐啊。

    一月天，男人罩了件黑色冲锋衣，膝上一只白色双肩包，包上挂了个薯条玩偶。

    根根分明的黄色薯条套在一个绣了开心小表情的红色软套里，段清瞄了眼那个玩偶，在心里盘算起他的年龄。

    男人只在她坐过来时瞧了她一眼，随即转头一直盯着窗外。

    他耳朵里插着白色AirPods，前座靠背上放着一个黑色电脑包，上半身身长比她长不少，段清瞥了眼他好像因为座位小而伸不开的腿，思忖道：

    嗯……身高大概185＋

    她坐的这趟车车程很短，全程只有二十来分钟，情场里游刃有余的段清看看手机，第一次感到有点局促，要怎么开口才能要到他的微信？早知道今早就好好打扮打扮了。

    大清早的高铁，段清压根懒得收拾，出门直接戴了个冷帽和黑框眼镜，大衣里面一件简单的黑色羊绒衫。其实她五官立体皮肤细腻，但由于这几天熬夜工作显得脸色有点苍白。

    段清咬了咬唇，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血色一点。

    这时男人已经转过头来很久了，他看着一动不动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的段清几秒，手指向上拉拉口罩，点开微信聊天框。

    段清这才回过神，她捏捏手机，也点开聊天框，想给闺蜜汇报她的艳遇。

    【我在高铁上遇见了一个男的】

    【完全是我的理想型！！！！！！】

    劈里啪啦激动地摁完超多个感叹号，段清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去，白星翡不像自己，手机一般不静音，她上夜班工作很忙，白天一般都会睡到日上三更，这大清早的还是别扰人清梦了。

    她瞄了眼时间，高铁车程还剩最后10分钟，10分钟后她就要下站了，一想到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她心里有点着急。

    好想摸摸他的睫毛。

    哎，要是他长得没那么符合自己心意就好了。

    平常这时候，不要说二十分钟，就是两分钟，她肯定也已经拿到微信顺带和别人聊八百个来回了，而且说句难听的，就算真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被拒绝，她其实也无所谓。但现在不知怎么，段清宁可没有他的微信，也不想被拒绝。

    啧，这男的从头到尾就跟没看见自己似的。虽然今天没化妆吧，但自己素颜也不差啊？段清摸了摸下巴，她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比较有自信的，但这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被拒绝的可能性很大啊TT……

    她乱七八糟地想啊想，脑子里一团毛线。

    这座位实在离得太近了，男人右手端着手机，屏幕感觉就像是故意放在她眼前一样。段清不受控地瞟了瞟，结果发现男人的微信聊天背景竟然是个女生。

    感觉不像是jiejiemeimei，是女朋友的可能性更大点。

    心脏仿佛坐了趟过山车，明明才刚刚爬到顶端，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在谷底。

    有什么东西好像还没开始就夭折了，段清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嘴，百无聊赖地划拉起微信。

    工作的消息很多，男人的消息也很多，有几个男的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今天她回A市的消息，纷纷发来问候。她随便回了几条，一拇指按掉屏幕打算睡他个十分钟。

    就在刚闭上眼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她心一惊，转头对上他干净好看的眼。

    男人也熄了屏幕，此时正用食指拇指轻捻着立在右大腿上，口罩发出轻微的起伏，段清光着顾激动一个字也没听到。

    她凑上前用耳朵对上他嘴的位置，有点紧张：“你说什么？”

    “我说，‘你好，你哪里下车？’”

    这回她听清了。

    耳朵尖好像触到他透过口罩传来的气息，段清往后退了一点，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下、下一站就到了。”

    “下下站还是下一站？”

    “……”

    段清无语，瞬间冷静不少。

    “下一站。”

    男人点点头。

    空气安静一秒。

    他又问：

    “你多大了？”

    这人会不会聊天？！

    段清咬了咬牙：“26。”

    男人又点点头。

    空气又安静了。

    草……太尴尬了，尴尬到突然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了。

    其实段清有很多想问的。比如你哪里下，叫什么名字，能不能要个你的微信……最重要的是。

    你有没有女朋友。

    但她什么也没问。

    男人清澈的眼眸紧盯着她，见她好像没有要张嘴的意思，不可察地捏了捏包上的薯条玩偶，上面绣着的高兴的小表情好像要哭起来。

    列车播报就在这时响起：

    “尊敬的乘客您好，你所乘坐的G7XX1列车即将靠站，下一站，A站，ladies　and　gentleman……”

    广播报起英文的时候，男人在声音中转过了脸。

    其实窗外景色萧索荒凉，但不知怎么，在那弯卷翘睫毛的渲染下，这一景一人在段清心里就像副超越世俗的世界名画。

    这名画里，高铁就像条穿梭在野草荒丘里的湍涌大海，男人静静凝望着远方，犹如永远不会被惊扰的海底精灵。

    “我是杂食动物，吞食感情、生物、书籍、事件和斗争。”

    “我真想把整个大地吞下。我真想把大海喝干。”

    文字名画带来的颤栗和感动中，她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段清张了张嘴，突然被即将下车的路人撞到了肩膀。

    “啊啊不好意思啊美女。”一个穿着花棉袄的中年男人拖拽着蛇皮袋向她摆手致歉。

    “没事没事，我也要下车了。”

    要在A站下的旅客已经差不多都走到车厢门口了，列车停下来，她抬眼看向前方的红字滚动屏，慢慢直起身。

    ——必须要下车了。

    察觉到身侧的动静，男人猛然回头，他的动作很大，四目相对里，他的睫毛一颤一颤。

    突然，脑海里蓦地跳出那张聊天背景，段清再没犹豫，随着稀疏的人群下了车。

    段清参加完签售回家已是晚上七点。

    她随意蹬掉鞋子倒在床上把屏幕举到眼前，椰棕灰的中长卷发柔软地散在棉被上，像一块品质很好的顺滑锦缎。

    照片上的男人正是大清早高铁遇到的那位，段清伸出手指摸了摸手机里他的睫毛，唰地一滑两下播出电话：

    “喂星？你在哪啊，晚上有空没，我来A市了。”

    段清已经许久没来过这了，前段时间取素材一直呆在B市。她随手接过门口小哥分发的镭射腕带，走过不长不短的绚丽走廊来到里面。

    熟悉的氛围，纷乱的音乐，她屁股一抬，坐到调酒台前转着椅子。

    白星翡从段清进门就瞧见她了，挥挥手让两个调酒师去一边，女人双手撑在段清面前的台面上调笑道：“呦，这不那谁吗……哎你是谁来着？”

    段清百无聊赖地翻着菜单，头也不抬道：“我是你爹。”

    白星翡调着06号桌客人刚点的酒，摇酒壶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你知道咱俩有多久没见了吗？真没良心，诶你这次打算在A市呆多久啊？”

    段清又翻过一页菜单，手指一顿，被特调酒单下的一个新鲜名字吸引。

    Serendipity

    下面还很贴心地写着两个小字，中文版：

    机缘。

    机缘吗？段清在心里揣摩起这两个字。

    “这个Serendipity是什么酒？”段清抬头看她。

    白星翡嘴角一勾，神秘道：“这是机密，Serendipity乃是本人自创特调——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

    段清合上菜单，指尖敲了敲：“就这个。”

    白星翡脑袋一点，边着手制酒，边和她唠七唠八。

    段清和她说自己的近况趣事，说前段时间在哪里哪里见到的绝美风景，最后她想起白星翡之前的问话：“不知道，看情况吧。”

    白星翡和她笑着侃着，跟她吐槽这段时间碰上的傻逼奇葩：“那我希望你在A市多呆会。”

    段清的酒好了，白星翡两指一推，“尝尝”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男人坐到了段清的身边，笑着抬了抬自己的眼镜。

    段清眼一扬，他直接地开了口：

    “hi，你一进来我就注意到你了。”他轻拈着段清面前的酒杯脚，灯光下反光的镜片缓和了他过于狭长的眼眸，“Serendipity，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请你喝这杯酒。”

    男人笑得缱绻又温柔，把酒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白星翡扫了眼男人英俊的长相，后退两步，调笑的眼神在两人间流转。

    段清其实是桃花眼，但与一般妖娆风情的桃花眼不同，她眼眸中带点厌世，浓淡相宜的平眉又压点妩媚，眸光看人温淡，总让你有种似有若无的距离感，但这距离又不觉疏远，反倒勾人。

    近距离看好像更让人心动了，男人微微一愣，眼前佳人轻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点无奈和微歉：“抱歉，这酒已经有人点了。”

    “啊……”男人微皱起眉，心中了然的同时不免有些失落，他礼貌点头道：“好吧，今天确实是我唐突了，打扰到二位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完他起身离开酒吧。

    白星翡挑了挑眉，目送男人走出酒吧后跺脚生气道：

    “段清！你刚来就弄走我一个客人！”

    段清哈哈大笑起来，大手一挥：“我给你点十箱赔罪。”

    白星翡擦起酒杯，咧嘴笑道：“长挺帅啊，怎么给拒了？据我对你的了解，他应该不算不合你胃口。”

    段清坦诚摊手：“确实，长得还不赖。”

    “只可惜今天我在高铁上看到了一个极品。”女人说着优雅抬起酒杯抿了一口，“其他的暂时有点入不了眼了。”

    机缘确实奇妙，刚入口的自然清爽还没品全，苦涩辛辣就接踵而至，它们冲撞着，强烈刺激着段清的味蕾，涩味与甘甜缠绵盘旋，最后渐渐归于平静，寡淡的后调中却多了几分前调未曾有过的回甘。

    “好酒。”回甘久久不散，段清笑着评价道。

    白星翡叉着腰辫子一翘，大悦道：“哼哼！也不看谁调的！”

    “极品，然后呢？”

    “不知道他是谁，在哪里。”段清手指一下一下划着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

    白星翡大为震惊：“不会吧段清？你没要到人家微信？！”

    段清幽怨瞥她一眼：“不是没要到……是没要好吗！我当时看到他聊天背景是一个女孩子……”

    白星翡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拆穿她：“少来！那女的说不定是他meimei啊！”

    段清捏拳作话筒状摇头唱起来：“她只是我的meimei～～”

    穿着调酒服的白星翡笑得花枝乱颤：“有病啊！啥男人到底多极品啊？”

    段清手指潇洒一滑，给她看今天她偷拍的照片，白星翡脸上露出她意料之内的鄙夷：“你还偷拍，啧啧……段清，你也有今天。”

    是坐着的半身照。

    你要说是侧脸吧，这甚至不是那种露出一只眼睛半只鼻子半张嘴的标准侧脸，因为那张只露出大半个后脑勺和部分上半身，还模糊得不行的照片，只能看到有一弯纤长的睫毛在男人的眼睛处高翘着，照片里的他还戴着耳机和口罩，裹得那叫一个严严实实。

    “这能看出个鬼啊？”白星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偷拍怎么也不拍好点？”

    好像前面嘲笑自己偷拍的人不是她一样，段清扶了扶额，表示已经习惯了：

    “下次我直接把摄像头怼人脸上拍。”

    白星翡嘁了声一口喝完段清酒杯里的机缘：“人还戴着口罩呢！你怎么知道口罩下面的脸长啥样？”她放下酒杯，“这种我见的太多了，大都是眼睛好看脸很一般。”

    “怎么可能？”段清激动起来，“那种眼睛放在任何一张脸上都是好看的！你是不知道他睫毛有多长长长长——！”段清两臂一展，非常夸张，“我敢打赌你这辈子都见过这么长的睫毛！”

    “他是那种非常漂亮的瑞凤眼，又大又长，而且透彻干净！”段清托着腮帮子坦坦荡荡地花痴起来，“我真喜欢那睫毛，简直扫得我不要太心痒。”

    两人认识好多年，在一起玩不是哈哈哈就是嘿嘿嘿，白星翡深知她尿性，顺着她的话又看一眼照片，点点头附和道：“嗯你说得对，而且你看他这后脑勺多圆润，还有这就稍微过点发际线的刘海，一般这种发型的颜值都很能打。”

    段清狠狠点头跟她击了个掌：“没错！真正的帅哥都是没有刘海的！”

    白星翡呵呵一笑咂咂嘴，段清这人虽然喜欢帅哥，但总喜欢这有点不同那有点不一样的帅哥，帅得像模板一样的都不太感兴趣。

    白星翡曾经有段时间追星，给她看这样那样的爱豆，段清认真对比着眼前不同团的四五张照片，问道：“让我找不同吗？”白星翡无语，她还想起高中和段清喝着草莓牛奶散步，这女的每天都会走上前给一断腿小乞丐钱。几次过后她注意到这事，问为什么。

    “觉得他有种别样的不屈和倔强，而且他左眼下面的痣很大……”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段清侧头说，吸管被她咬得很扁，“而且你不觉得他的脸擦去灰还不错吗？”

    痣很大什么的只想让她跑走，听到脸不错这话白星翡才扭过身，她径直跑过去，在青年小乞丐面前大剌剌蹲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转头对段清说：

    “是还不错！”

    说着把口袋里的五块钱放到小乞丐碗里。

    回忆结束，估计这人就是被什么狗屁睫毛吸引，白星翡从屏幕上抬起脸：“要不要我帮你打听打听？”

    段清一愣，思考地意外有些久，但她最后还是说：

    “算了，我当时没要他微信就已经做好觉悟了。”

    白星翡不露声色地看了眼段清，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