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安全感（少年）
没有安全感（少年）
一下课，体委薛垚垚就催着同学站队去cao场。 这节课要进行体测，班里抱怨声一片。 许若妤更是把愁容写在了脸上。 她四百米跑从来都不合格，待会她肯定又是倒数第一。 大家会不会笑话她。 果然，一开跑她就落下了。 薛垚垚带着几个男生在卖力地为她呐喊：“许若妤，加油！” 许若妤红着脸，调动全身的力气往前冲，渐渐的追上了倒二。 倒二又加快了脚步，许若妤上气不接下气地紧咬着。 越跑她越感觉氧气不够，喘气困难。 好像是内衣的问题。内衣太紧了。 可不能停啊。 虽然跑不快，但起码态度在这里。 许若妤忍着缺氧的不适，继续卯足了劲跑。 渐渐地，她开始感觉眼前发黑，脚下发软，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 许润更正上着课，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进来一个电话。 见是许若妤班主任的，许润更不敢怠慢，从后门出了教室接起来。 那边班主任的语气有点焦灼：“若妤哥哥，若妤体育课晕倒了，已经送去医务室了，你来看一下吧！” 许润更脑子“嗡”地声，飞速跑去了附中。 满头大汗地跑到附中医务室，见许若妤已经醒来了。 她满脸通红、头发散乱，正迷瞪瞪地坐在床边。 一见许润更进来，她就冲过来钻进他怀里，委屈地喊：“哥——” 许润更吊着的心落了回去，拍着她的背问：“怎么回事？是不是跑太快了？” 一旁的校医说：“内衣太紧了！” 许润更愣住，脸沁上红色。 他这才感觉出，许若妤那里不对劲。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阻隔。 他低头看了一眼，的确是。很明显。 他头皮发紧，怕自己出丑，连忙跟许若妤保持距离。 “不舒服怎么不早说。”许润更轻声责备许若妤。 要是长期穿，岂不是伤害更大。 “那个老板说穿着穿着会松的。我又不知道跑步会晕倒。”许若妤撅着嘴说。 校医说：“哥哥，你赶紧带你妹再去买件合适的内衣吧！内衣这东西买贵的！她年纪小得穿好的！” 许润更红着脸拉着许若妤出来，兄妹二人踏入了学校旁边的商业街。 这次许润更说什么也要买好的，花了三百多给许若妤买了两件。 花了那么多买这两件小小的内衣，许若妤心疼得要命。 毕竟哥哥和她长这么大都没买过这么贵的衣物。 她幽怨地说：“我发现，当女生好麻烦，要额外花这么多钱。” 许润更安慰她：“不算额外花钱。这是正常支出。男孩喜欢买球鞋，比这个贵多了。” 许若妤反驳：“女生还要买卫生巾。卫生巾也很贵。” 她小大人似的叹气：“当女生一点都不好。每月要流血，还要生孩子。还要穿这么紧的内衣。” 许润更将她搂在怀里，弹她额头：“成哲学家了？” 许若妤抱着他的腰，把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哥，我真不想长大。长大了太复杂了。” 许润更笑着接住她，任她像个树獭一样挂在他身上，“当成年人多好。可以自己做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成熟，当成年人和当小孩无缝衔接，不需要适应。可我觉得我不行。我成年了也不会说大人话，我还是现在的我。” 她居然想得这么深，许润更有些意外。 真不能把她当小孩子了。 许润更说：“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不需要刻意扮成熟去迎合别人。” 许若妤钻牛角尖，想着令人发愁的未来，“可别人会不会觉得我脑子发育不完全，那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孩一样缺根筋。” 许润更认真回答她：“我不会这么觉得。我会觉得你很天真，很可爱。” “嘻嘻！”许若妤松开他，改为挽着他手臂，“那我要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就可以一直当小孩！” 许润更禁不住唇角上扬，眼中绽出亮彩，大手跟她的小手十指交叉，“这可是你说的。” “嗯！你撵我我也不走！我要赖在你家，让你养我！” 许若妤“嘻嘻”地笑，被自己逗得乐不可支，在许润更旁边蹦蹦跳跳。 许润更很喜欢听她说这种话。 她在长大，在成熟，他的安全感越来越薄弱。 风筝在摇摆。 线虽然在他手里，可他知道，风筝真要挣脱的时候，他根本握不住。 这话是对他的最大抚慰。 “哥，我想吃冰淇凌。”许若妤盯着校门口的小摊。 哥哥平时不让她多吃，可她知道哥哥今天会同意，因为她刚才“生病”了。 果然，许润更答应了，给她买了一支草莓味的。 不过，许若妤举着冰淇凌跟他分享了几次，他都没客气，每次都咬下一大口。 到最后，许若妤也就吃了不到一半。 许若妤举着剩下空壳子的甜筒舔了又舔，把甜筒吃了个光。 这才心满意足地被许润更送回学校。 回到教室，见座位上放着一大包零食。 周围同学在望着她笑。 许若妤惊呆了，“这是谁的呀？” 同学说：“薛少给你买的。” 薛垚垚过来，弯腰看她：“若妤，你没事了吧？你是不是低血糖？我给你买了补血的！” 许若妤脸飞红，“我不是低血糖，我已经没事了，你拿回去吧。”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晕倒？你去医院检查了吗？”薛垚垚不肯轻易罢休，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反正我没事。”许若妤不会撒谎，只能结结巴巴地搪塞。 薛垚垚就不再问了，说：“没事就好。那你喜欢吃什么，放学我请你吃好的。” 许若妤连忙推他：“不用。快上课了，你回座位上去。” 他笑着看她，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的脸怎么整天那么红啊！” 许若妤愣了一下，一瞬间的反感让她女勇士附身，伸手“砰”地给了他一拳：“别动我！” 薛垚垚笑得更开心了，边走边回头看她，还说：“跟挠痒痒似的。” 许若妤无语。 四周女生投来复杂的眼神。 许若妤更窘迫，老师已经进来了，她只好把桌上那一大包零食放到桌底下。 放了学，她正愁着那一大包零食怎么处理，李诗玥过来说：“那是小六哥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你要是坚持还回去，小六哥生气了有你受的。” 许若妤一听，吓得不敢还了，她可不想成为薛垚垚针对的人，那日子一定很难过。 她满脸愁容，“我哥不让我收别人的东西。” “我们帮你吃了不就完了嘛！” 于是，这个棘手的问题在小姐妹的帮助下终于解决了。 哦不，还有薛垚垚和他那些好兄弟们也加入了。 里面的零食许若妤基本都没见过。 薛垚垚让她先选。 她选了个在她看来最新奇的包装。 薛垚垚为她打开，里面是很精致的小饼干，旁边锡盒里是奶酪蘸酱。 许若妤尝了一口，哇，好好吃，味蕾幸福到流泪。 薛垚垚就替她托着锡盒，让她能随时蘸酱吃。 吃着好吃的，心情变好了，许若妤觉得他没那么碍眼了，主动跟他说话：“你什么时候买的？” 薛垚垚理所当然地说：“用手机下单，跑腿送到学校里啊。” “老师不是不让带手机吗？” “我一直带着。我爸让我带着，说我有什么事好联系他的。” “……” 许若妤不再说话了。 不是一个世界的。 少男少女们晃晃荡荡吃着好吃的，聊着天，磨磨蹭蹭玩了好一会才回家。 薛垚垚是被家里的保姆车接走的。 上车前，他跟大家道别，还特别看向许若妤，说：“明天见！” 许若妤只好朝他摆摆手：“拜拜。” 薛垚垚一瞬间笑成了一朵花。 写完作业，许润更正要带许若妤复习一下，许若妤说：“哥，我想洗头。” 许润更看向她发顶：“不油，不用洗那么频繁。” “油了！”许若妤到镜子边去照。 许润更只好为她烧水，帮她洗头。 洗完头，许若妤坐在板凳上，许润更站在她身后为她吹头发。 柔顺的黑发如缎子，倾泻在少女的肩上。 少女灵动的黑眸里闪着欢喜的神色，欣赏着自己一头飘逸的长发。 吹风机的声响停住。 许润更站在她身后，从镜中看着她。 她仍沉浸在摇摆自己的长发中。 她知道爱美了。 许润更抿唇，眼睫在灯光下投下阴影。 “团团，头发太长了，剪去一截吧，洗头发还方便。”许润更同她商量。 许若妤谨慎地想了好一会，才说：“那你帮我剪掉这么长。” 她比划出两指的宽度。 “好。”许润更手起刀落，黑发掉到地上。 许若妤用手一捋，瞪大了眼睛。 她低头去看，这哪里是剪了两指，这都剪了一个巴掌的长度了！ “你怎么给我剪这么多！”许若妤朝许润更大喊。 许润更早有准备，微笑：“这个长度正好，洗头方便。” 许若妤见他那淡定的样子，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便“哇”地声哭出来：“呜……谁让你给我剪短的……我好不容易留的，呜……” 她的哭点很低，也很滑稽，许润更其实想笑，但他知道要是这个时候笑出来，她更难以哄好了，便端着脸耐心给她讲道理，说让她把心思放学习上，别整天想着弄头发打扮之类的。 许若妤哪里能听进去，眼泪飞溅，边哭边控诉许润更的“不择手段”和“不守诚信”。 最后上了床，她还在抽泣。 许润更坐在床边说着软话哄她，她也不理，把头朝里，蒙着被子不看他。 第二天起来，她还是不跟他说话。 “团团，收拾好了没，走了。” 许若妤不吱声，拿起书包。 许润更去拿她的书包，她不让，表达自己坚决的立场。 许润更暗笑，没有再坚持。 不过下了楼，还没走到餐厅，许若妤的肩膀就承受不了了，感觉自己像背着一座大山。 她的脚步越来越慢，脸上渗出淡淡的红晕。 许润更好整以暇地垂手站着，也没有要主动接手的意思，笑问：“背不动了？” 许若妤终于肯看他了。 见他满眼含笑，她又有点生气了，转身把书包朝着他，跺脚：“你帮我拿！” 许润更笑着把她的书包卸下来挂到自己肩上。 许若妤顿时浑身轻松，忽然明白过来哥哥每天帮她背书包原来是这么累的活儿。 从来没见他抱怨过一句。 她也不跟他冷战了，很自然地挽着许润更的胳膊说：“哥，我想要喝胡辣汤。” “好。”许润更笑意更深，与她紧紧地十指交叉。 他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又对着空气暗自笑。 她虽然有点小脾气，但一哄就好。 很容易哄。 每次把她哄好了，他会感到更浓的幸福。 她很爱他，所以才会这么听他的话。 * “来，你们站好了！”英语老师喝了一声，举起手机给教室里站着的学生拍照。 拍完后，她发到家长群里：“这些是英语没过关的，放学后留下继续过关，家长过来接。” 许若妤垂头丧气地举着英语课本继续背那些复杂的单词和句式，眼睛的余光看着陆续背着书包离开的同学，心里满是羡慕。 她肚子有点饿了，现在满脑子都是京大餐厅里的美食，单词更难进她的脑子了。 旁边是薛垚垚，他吊儿郎当，过会就凑过来跟许若妤说话，问她：“若妤，一会你吃什么？” “哎你知道吗，英语老师她男朋友还没她高！” …… 许若妤被他烦得不行，瞪他：“我可不想留到最后！我哥在等我！” “等就等呗！我家阿姨早在外面等我了，我妈让她捎着汤饭来的，一会你跟我上车先吃点，背这个费脑子，太饿了！” “你说我们是中国人，背这些破英语单词有什么用？” 许若妤想起许润更说的，拿出大人腔，一本正经地说：“英语是国际通用语言，学会了将来出国也有用，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工作了跟外国人谈业务也得用啊。” 这显然没有说服薛垚垚，他嗤之以鼻：“我聘个翻译，什么语言都能听懂！还用得着我自己来学了，费这些劲，天天抄几十遍，饿死我了！” 许若妤无言以对。 她忘了，薛垚垚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问题的方式根本不一样。 她还是保持沉默吧。 不过，很不幸的是，他们说话被英语老师看到了。 英语老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许若妤，你都背不过来被留下了，还不好好背书，还在那说话！” 许若妤头垂得更低，完全不敢抬眼看。 薛垚垚扬着下巴，冲英语老师大声说：“老师，是我跟她搭话的，要说说我行了！” 英语老师恶狠狠瞪他一眼，理都懒得理他。 薛垚垚的德行，哪个老师不清楚呢。 轮到许若妤背书的时候，英语老师又语重心长地说：“你别跟薛垚垚那种人走太近。他走的不是普通路，人家长大了什么都不用干都不缺钱，普通教育对他来说价值不大。” 许若妤弱声说：“老师，我没跟他走得近。” “那就好。他脸皮很厚，你少理他就行了。”英语老师放心了点。 检查完毕，许若妤总算磕磕绊绊地背过来了。 英语老师也有些不明白：“许若妤啊，你说你哥学习那么好，真是山村里飞出的金凤凰，你怎么就学习拖拖拉拉的，你身边有个那么好的榜样，要多向你哥学习呀。” “嗯。”许若妤很听话地点头。 这种话她听过不止一次。 她心态很好，对自己的定位也很清楚，从来不会因为老师们的这种比较而暗自神伤。 哥哥厉害就是她厉害。因为将来哥哥赚大钱，她也有的花。 不能一家人个个都逆天吧，总得让别人有点出路。 她当那个拖后腿的挺好的。哥哥也不强求她。 许若妤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大门口门卫处亮着灯，有个瘦高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向教学里的方向张望着。 “哥！”许若妤朝他跑去。 许润更笑着接过她的书包，先看她的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他就放了心。 老师应该没有狠狠批评她。 “饿不饿？”许润更问。 “饿了。”许若妤点头。 肚子里空空的。比大脑还空。 许润更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三明治。 “哇！”许若妤两眼发亮，拿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吃掉了。 许润更尽量温和地说：“你看，你要是能一次性背过来，就不用受这个罪了。还耽误老师的时间。” 许若妤也有点委屈，“这里老师要求地比老家的老师多多了，我真的背不过来嘛！” 她一这么说，许润更就心疼了。 他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用力揉了两下，说：“尽力就行。不管多晚，我都在外面等你。” 许若妤便高兴起来，她拉着许润更的手蹦蹦跳跳，给他讲今天学校发生的事。 兄妹二人欣赏着夜色，有说有笑地往餐厅走。 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窗降下。 有人喊：“若妤，你住哪儿，捎着你！” 许若妤扭头一看，是薛垚垚。 她指了指眼前的京大大门说：“不用了，我就住这里。” 薛垚垚下车来，很热情地问她：“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阿姨今天捎了四个菜，我根本吃不上。” 他身后的车门开着，里面灯光柔亮，座椅宽敞，小桌板上摆着好几个大小高矮不一的保温饭盒。 一个忙着布菜的中年女子坐在后面。 前面的司机也静静等着。 许润更高大的身影站在许若妤前面，以大人的口吻对薛垚垚说：“赶紧回家。我现在要带若妤去吃饭。” 他态度很不友好，薛垚垚当然能感知到。 薛垚垚对这种待遇早已习惯，基本上不了解他的人第一次见他都会不喜欢他。 “好的哥。”薛垚垚对许润更还是作出一副客气的样子。要是换做别人，他早就爱谁谁了。 他想套个近乎，想起老师们说过许若妤哥哥在京大怎么样怎么样的，就说：“若妤，你哥好厉害啊，能在京大当老师！” 许若妤皱眉，气愤道：“什么啊，我哥是京大的学生！他刚上大一！” “啊？”薛垚垚又看了眼许润更。 大一生也就十八岁吧。 这位哥穿了件印着字的黑色polo衫，一条黑裤子，头发还是个莫名其妙的偏分。 跟他姥爷一个打扮。 他真以为这位哥快三十了。 仔细看看，貌似还挺年轻的。 许润更脸都黑了。 他拉起许若妤的手，用更冷漠的语气对薛垚垚说：“小孩放了学别在外面逗留，赶紧回家，你爸妈还在家等你。” 小孩？ 薛垚垚最烦别人这样说他了。他明明都是男子汉了好吧？ 尤其在许若妤面前，更不能被小瞧了。 薛垚垚昂首挺胸，偷瞄一眼许若妤，拍自己的胸脯：“等下哥，我可是堂堂男子汉！” 许润更嗤笑：“去医院还是挂儿科。” 一句话把薛垚垚打回了原形。 他想起上次去医院，的确是去的儿科。 他语塞。 许润更已拉着许若妤走远。 许若妤在哥哥面前有说不完的话，不停地抬头用崇拜的眼神去看哥哥。 薛垚垚羡慕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能被许若妤那样看着，该多爽啊。 写完作业，许若妤说：“哥，李诗玥生日，邀请我去她家玩。” “就是跟你一天生日的那个女同学？” “嗯！她说我们一起庆祝生日！” 许润更沉默了一会，没有表明态度。 许若妤不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他看起来并不高兴，像在思考凝重的心事。 “哥——我问你呢！”许若妤不满地晃他。 许润更终于抬首，眼神很深，“去别人家里打扰人家干什么，在家我们两个庆祝不好吗。” “她还邀请了好几个同学，这是个生日派对！她说很好玩的！” 许若妤眼里都是向往。她从来参加过派对，很想知道到底怎么个好玩法。 许润更又沉默了一会。 他知道京市的初中生早已有了自己的人脉和交际圈子，这种派对更是很平常的事。 可许若妤的年纪，正是三观摇摆不定的时候。 他害怕，她见识多了与她天差地别的生活，会渐渐嫌弃他的一无所有。 尤其，她离成年不远了，很快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如果有有钱有势的男生哄她，但凡她物质一点，他对她来说，便一点可留恋性也没有了。 到时候，他彻底留不住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