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爱情故事(4)
等商征羽醒过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了,他所在的桌上有一支快要熄灭的蜡烛,昏暗的灯火勉强能够照亮半径一米的范围。 他没想到的是源稚生也趴在桌面睡觉,黑色短发蓬松地炸起来,一看就知道睡姿不太老实。 环顾四周,图书馆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之外的区域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近些的地方也只能勉强分辨,隔着狭窄的走廊,金属制作的书架反射着晦暗的光。 他推了一把源稚生,日本人很快醒了过来。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他指了指腕表。 源稚生刚睁开眼,口齿不清地抱怨:“我才睡了五个小时……” 下一秒,两人对视,同时笑了起来。 因为长时间趴在手臂上,他俩的额头或多或少都被袖口压出了痕迹,通红一片,而纽扣的位置正好又在最中间,所以在眉毛之间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印痕。 “你是二郎神吗,噗哈哈哈——”商征羽低头好不容易忍住笑,在看到源稚生的那一刻还是破了功。 “额头上印着鸟窝的人没资格这么说吧。” 源稚生笑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这样太幼稚了,揉揉自己的脸恢复成淡定的表情,但收不回去的嘴角还是让他暴露了。 无厘头的笑声似乎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被定义为萍水相逢的关系隐隐有了破冰的趋势。 肩膀颤抖好几分钟后,商征羽突然收起了笑,正色道:“饿了。” 源稚生愣了愣,手不着痕迹地放在肚子上 ,看着学长好似入党般坚定的正脸,点头:“没吃晚饭。” “走,去食堂。” “现在?凌晨一点半?” “这有什么,食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图书馆可能没人,但食堂里绝对会有几个夜猫子。”商征羽对这里高学历疯子的作息了如指掌。 源稚生有些期待:“会有午夜特供菜单吗?” “很遗憾,没有,”商征羽摊手,“这个时间只剩肘子、酸菜和土豆了。德国人开的学校就喜欢提供这些德系菜,那个免费窗口,你懂得。” “那是白天的剩菜吧……我已经连续吃了好几天酱肘子了。” “你没有尝试过其他菜吗?” “校卡还没发下来。”说到这个,源稚生握紧了拳,不由得怀念起了蛇岐八家的办公效率。 商征羽回忆了一下两人的初见,已经过去了不短时间,如果源稚生在这些天里都在吃食堂的酱肘子…… 他感慨:“哇哦,真是太不幸了” “要不再用我的卡回宿舍吃一顿?你可以试试煎鹅肝和烧鹅配香槟,鹅肝上浇柠檬汁味道一绝,”商征羽提议,“不过我也是很久之前吃过,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是原来的大师主厨。” 这属实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并且在已经获得一次金钱帮助的情况下,源稚生对第二次获助已经不大抵触了。唯一的问题来自于同样是日本交换生的舍友,他的作息健康得和年龄不符,总是十一点准时睡觉七点起床,眼下的时间正处于他的深睡期。要是源稚生点了一份大餐送进宿舍,哪怕舍友碍于少主的身份不会说什么,他的内心也是会有些愧疚的。 所以不光是吃饭,在这个尴尬的时间段里,源稚生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要是你没把我推醒就好了。” 商征羽满头问号:“怎么还能怪到我身上?” 但他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一拍大腿:“要不去我的实验室吧,吃完还能睡一会儿。” “实验室……是那个应急避难所?” “对,也算我的宿舍。” “难怪学长身上总有一股社畜的气息。” 商征羽无言以对。 “吃辣吗?” “吃。” “香菜?” 源稚生点头。 “……折耳根?” “那是什么?” 商征羽终于发现了可供cao作的弱点,诡异地笑起来:“一种来自中国西南山区的非常美味的蔬菜。” “你已经把不怀好意四个字写在脸上了。”源稚生不上套。 “学校里没有这种植物,放宽心啦。”商征羽耸耸肩,“其实味道真的很好,没尝过简直是人生的一大损失。” 他还记得这个日本人不喜欢肢体接触的小毛病,于是双手插兜走在前面带路。在他身后,源稚生也插着兜走路,一步一步踩在他摇摇晃晃的影子上。 “踩别人的影子会尿床哦。” 商征羽仿佛后背长了眼睛,对学弟的行为一清二楚。 源稚生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绕到他身侧:“没听过这种说法。” 商征羽笑笑,不置一词。 两人走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到了信息所。外面长着一些杂草,低矮的建筑里没有灯光,深处是一片似乎能吞噬一切的漆黑。 “我先去把下面的灯打开。”商征羽早已对内部的构造烂熟于心,不需摸索都能找到路。 “像是伽椰子会住的房子,”源稚生出乎商征羽意料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试探着跟了上去,一步一步地下楼梯,“里面有俊雄吗?” “什么东西?” 源稚生惊讶道:“你不知道?” “我又不是百科全书,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 “可学长看起来非常博学。” “感谢夸奖,”商征羽开了走廊灯,狭长的走道一下子亮堂起来,“所以伽椰子是什么?” “她是日本恐怖影视系列作品中的角色,一个女鬼,俊雄是她的儿子。这个系列应该在全球范围内都有知名度。” “没听过,但是这里不闹鬼。” 他开了锁,推开办公室大门,让灯把里面也点亮。源稚生终于见到了这个房间的全貌,好奇地伸头进去张望。 “直接进,不用换鞋。”商征羽侧身让他先进去,见他的注意力放在玻璃墙背后的武器上,给他指了指下面的介绍,“都是我的作品,如果你想的话,这些东西可以用作物理驱鬼。” “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日本人走过去,把脸贴在玻璃上,一个一个地去看那些介绍。 商征羽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开着红外瞄准,习惯就好。” “一直开启吗?为什么?” “不,每隔一段时间会让它们休息一下进行检修和保养。”他随口找了个理由,“一直开启是为了搜集数据。” “不会感觉不自在么?” “那就拉上窗帘吧。” 商征羽走到旁边把窗帘合上,大型枪械带来的森冷气氛减弱了一些。他不在意的态度让源稚生觉得有些奇怪,拉窗帘的行为也像是在迁就,而不是真正感到了不适。但毕竟他们之间并不相熟,所以源稚生没再提出异议。 “有两块鸡胸rou和几片面包,”商征羽直奔冰箱,“或者你更喜欢挂面?可以煎两个鸡蛋放在上面,然后加几片青菜。” 源稚生没跟着过去,在房间里逛了一圈:“挂面,听起来就很好吃。” 他转悠到了办公桌前面,底下摞起来的稿纸都写着他看不懂的内容,机箱后侧放着一个轻微破损的纸箱,里面散乱地放着几叠光盘。 “能看看你桌上的东西吗?” 商征羽接了一锅的水,盖上锅盖:“随意,不能见人的东西都被锁着呢。” 那边热水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这边源稚生一张张看着光盘——《老友记》、《是,大臣》、《楚门的世界》、《银翼杀手》、《新世纪福音战士》、《超时空要塞》、《2001太空漫游》…… 从电视剧到电影到动漫,这一盒里的都是经典。 他还找出了录像带版的《咒怨》,对着搅拌面条的商征羽把光盘举起来:“就是这个,你没看过吗?” “一部都没看过。那些是宫本拿来的,我的舍友,也是一个日本人。你可以用电脑放一下,当做夜宵的消遣节目。”商征羽虚着眼睛看了一眼就接着关注锅里的情况,用漏勺把飘起来的面条捞起来盛到碗里,煎蛋铺在面上,接着简单浇了一些海鲜酱油和自己做的辣椒油来调味,“要葱花吗?” “要。但我不想在这个点看恐怖片。” 源稚生抽出了一张《东京爱情故事》:“这个好,我只看过前几集,正好可以补上。” 商征羽打开电脑,把光盘放了进去。 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被端上了办公桌。久违的香气萦绕鼻尖,源稚生接过筷子,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大口。一罐刚打开的冰可乐被一只手递到面前,他转过头,看见商征羽单手拉开了自己那罐的拉环,和桌上的可乐碰了一下。 “哈——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一口喝了三分之二罐,冰凉的碳酸饮料和面条的辛辣融合在一起,源稚生感觉浑身上下重生一样舒爽,忍不住感慨。 “那就敬生活。” 商征羽也喝了一口,然后一边嗦面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中播放的电视剧。九十年代的日剧节奏分外紧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剧情发展,生怕落下一句话就看不懂了。 他咬了一口青菜:“赤名莉香真是个直率的女孩儿啊,不愧是日本泡沫经济时期,社会风气果然会影响到人的性格。” “要是删掉第二句话就好了。” “爱媛县……据说那里的橙子很有名。” “大概吧。” “大概?” “我对日本不算太熟。” “好吧。”他看了源稚生一眼,继续跟着剧情,见证了赤名莉香和三上健一的相遇,“他们俩撞在一起的音效像是被打了一拳。” “好毁气氛。” “英雄所见略同。” “我说的是你……” 四十多分钟过去,已有的四位主角之间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一个相当复杂的程度。永尾完治和赤名莉香在路口目睹了关口里美和三上健一的亲吻,四只单箭头和错综复杂摇摆不定的选择让商征羽感到了胃疼。 “想继续看,但又不想看下去。” “这可是经典,”源稚生拿过两人的碗筷去洗了,背对着他说,“最后的结局里莉香累了放弃了,一个人消失,完治和里美结婚,健一和尚子在一起,也算完满。” “尚子是谁?” “长崎尚子,健一在医学院的同学,第一集里出现了,你没注意吧。” 商征羽无言以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剧透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我只看了一点,结局是别人说的,所以你也不能逃。” “其实多少也能猜到。健一风流多情,里美从头到尾只有两个选择,初恋还是暗恋的杀伤力对完治来说太大了,莉香作为天降是很难超过的。何况她看得通透,知道没机会了自然会退场。”他分析道。 “学长有伴侣吗?” “没有。” “那为什么说得头头是道。” “因为这部电视剧把纠结而真挚的爱情刻画得很清楚。无论初恋还是后来者,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感情,这是优秀的影视作品的共同点。而我呢,恰好在学校里看过很多这样的爱情故事……”商征羽随口就来,“大多数故事就是这样的,最后站在身边的不是最爱的,而是最合适的。况且里美这种大和抚子类型的女性是大部分日本男人的理想型吧,所以并不奇怪。” 第二集开始,他的论证中穿插着片头曲《突如其来的爱情》,源稚生面无表情地鼓掌,手上的泡泡飞溅到水槽里。 “所以还是纸上谈兵。” “别在意那些细节。说起来,你的中文很好了,居然连成语都会用。” “是的。下一步想要阅读一些名著,比如《水浒传》、《三国演义》。” “我没看过,这些方面就别问我了。” 源稚生汗颜:“你的知识面真的很……怪异。” “可能是因为我连高中都没上过,”商征羽如是说,“在卡塞尔的毕业证发下来之前,我现在应该只有小学学历。” “……” 源稚生再次为他鼓掌。 “要睡觉吗?”商征羽问。 “不方便吧。”源稚生知道这四周除了折叠床以外没有可供休息的地方,“去图书馆凑合一晚也行。” “我不睡。刚刚有了一点灵感,需要立刻做出来,不然到明早就忘了。床给你了,我在这里工作就好。” “欠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他小声吐槽自己却还是被商征羽听见了,电脑前的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在他躺下之后关上了灯。 刚吃了饭没那么容易睡着,源稚生看着天花板发呆,听见耳边商征羽在敲键盘,鼠标一下一下地点着,声音清脆。 失去灯光的时候,他想起中学时期学校的一间器械储藏室,只有他和弟弟知道那里。里面堆满了陈旧的体育设施,又深又潮湿,永远见不到阳光,和这里很像。那里当作储藏室用都不合格,霉菌沿着一切东西的表面生长,只能被弃用。 可源稚生在那里住过好几个月,有那么几个月里他无家可归,储藏室就变成了他和弟弟的秘密基地。他和弟弟把墙壁和地板清理了一遍,然后洗干净体育课用的垫子,垫在地上当做床铺。那时候他躺上去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窗口,几根栏杆立在中间,无法阻挡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 电脑发散出来的蓝光像极了那时的小窗,微弱晦暗,幽幽的微光照着正脸,肌肤仿佛透明。 后来那个储藏室成了恶魔的温床,小镇里十多个女孩变成人偶靠在墙壁上,而他坚决地将刀送进弟弟的胸膛,用尽全身力量拧转刀柄,把他的血管和内脏一起破坏掉。 握刀的手那么用力,搂着源稚女的手也那么用力,不许他在血流尽之前逃脱。 源稚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盖在身上的外套,商征羽若有所感,回过头来,担心地看了他一眼。 “睡不着?” “不。” 他慢慢放开了手。 学长担忧的双眼取代了稚女在废水井里望着天空的眼神。 他已经从那个镇子里逃走了。 源稚生在不规律的震动中睁开了眼,下意识把手伸到口袋里,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醒了?” 商征羽叼着一块吐司敲键盘,看姿势和昨晚见到的一模一样,似乎没有移动过。理工宅男相当淡定地盯着屏幕,完全不在乎突如其来的变故。 “有人在测试新装备?”刚睡醒的大脑逐渐将混沌褪去,源稚生在思考后问道。 “不,今天的日程表里没有任何测试。”商征羽拿出一张刚打印出来的文件,“有点吵估计是自由一日的缘故,自从这项活动设立以来,搞出来的动静是一次比一次大了。” “自由一日……有点印象,但我记得宣传手册上说那是有关社团活动的节日,在开学后举办,校内的各个社团都会展出各自的特色用来吸引新生。” “差不多,但实际上这个节日比它听起来要更暴力一些。” 他话音刚落,源稚生就听到了微弱而凄厉的防空警报声,像是在远处长啸的幽灵,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就像这样。” 商征羽在电脑上cao作了一阵,点开左侧的一个软件,校园里的监控画面立刻就被调了出来。 “狮心会已经在诺顿馆后侧集结了,看起来初期的战斗烈度不高。等这些专业人士入场,才是真正的开始。” 源稚生走过来凑近了屏幕:“有什么说法吗?” “狮心会目前蝉联了三届自由一日的优胜者,是学院内最大的社团,成立于建校时期。昂热校长就曾是狮心会的成员,社团实力强劲。唯一能挑战的是同年成立的学生会,但这么多年了过去也没能撼动狮心会的地位,今年估计也不例外。”商征羽把吐司拿在手上,简单介绍了一下,“剩下的就是些历史短暂的社团,成员少得可怜,都不知道能不能维持正常运作。” “而自由一日是三年前学生从校长手中赢下来的,可以在校园中以任意形式自由战斗的特别豁免日,参加形式不限。当天,一切校规都被废除,只有三条特别校规生效——不得动用冰窖里的炼金设备,不得造成人员伤亡,不得带校外陌生人参观。” “在自由一日中取得最终优胜的个人或团体能够获得诺顿馆一年的使用权、直接获得今年学院之星评比的决赛资格,以及在这个学院里追求的第一个人不能拒绝,并且要和优胜者维持至少三个月的关系。” “居然还有这样的霸王条款。” 商征羽三下五除二吃完面包,解释道:“最后一条没听说狮心会的会长使用过,他们主要竞争的是前两项特权。诺顿馆很豪华,作为社团活动的据点倍儿有面。” “学长是狮心会的成员吗?”听他说了那么多,源稚生对他所属的势力相当感兴趣。如果狮心会是龙头老大,他在其中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商征羽却摇了摇头:“不不不,我是自由人。” “没有加入任何社团?为什么?” “因为招新的那天我和舍友溜去游戏厅打街霸了,所以错过了加入社团的时间。后来每次自由一日都碰巧撞上出任务,也没有办法参加。再说了,优胜奖励的吸引力不够,要诺顿馆干什么?学校只提供使用权但不支付维护费用,一年下来够我这个穷学生亏得倾家荡产的。” “无懈可击的理由。”源稚生点头,“哪里的游戏厅?” “很远,我们在芝加哥找的一家,从学校出去只能通过CC1000号列车或者搭乘直升机,要是有丰富经验也可以尝试用越野摩托开出这周边的山区,据说有人做到过。” “好吧。”源稚生打消了出去玩的念头。 商征羽看他骤然低落的眉眼,觉得好笑:“这么想出去玩?” “不算特别想,要是有机会再说吧。” “机会是有的。如果你的血统评级够高,就能利用特权让火车多跑一趟。” “这样啊。”源稚生若有所思。 他们面前,商征羽切换监控画面到了停车场区域,那里布置了四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的学生,两架狙击枪架在旁边的一栋教学楼的楼顶,封锁了进入停车场的所有入口。 商征羽对他们的决策很满意:“他们很聪明,这就是狮心会的战术素养。” “还有其他区域的摄像头吗?” “当然。” 他调出了更多画面,监控中身着不同制服的学生各自集结,小心谨慎地潜行在学院的各个角落。但不管意识如何缜密,他们所有人的行踪都在电脑画面中一览无余。 “如果你想赢,是不是随时都能结束这个游戏?”源稚生从他切换镜头的顺序里看出了些东西。那是可以一个个分开解决所有参赛者的方法,从落单的选手开始,慢慢收割到最大社团的头领,仿佛黑夜张开大口渐渐吞噬一切。 换作是他自己,也想不出单人作战的情况下更好的方案。 商征羽笑笑,向后倒在椅背上:“你想住诺顿馆吗?” 他很自信,神色云淡风轻,就像昨天晚上问要不要在面里加葱花。 源稚生心中微动。 商征羽看出他的意动:“那就把它赢下来送给你。” “我们一起。”源稚生不想再占便宜。 “随意。” 两人一拍即合,碰了碰拳。 然后商征羽就关了监控,从旁边抓来一袋面包甩给源稚生就接着敲代码。 他不解:“不是要加入吗?” “别着急。既然能做黄雀,为什么要这么早下场,我们当然是要等到残局再去收割。” 他在弹出的窗口上点击“确定”,随后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进度条,几秒钟后加载完成,他取下一枚黑色的装置站了起来。 “这里是信息所,可以控制校内的所有电子设备,没了通讯工具的学生就是一群瞎子。等他们先互相猜忌再乱成一团,不就到收获的时候了?” 他走到外面走廊上,将黑色装置贴在所长办公室的门上。 “怎么没开?”源稚生问。 “还有第二道工序。”商征羽老神在在地回答,似乎相同的事情已经做了无数遍。 他按下装置上的一个按钮,里面立刻弹出一根铁丝。 “学长真是多才多艺。”源稚生由衷地说。 “还不是生活所迫,”商征羽耸耸肩,门“咔哒”地响了一下,应声而开,他像个服务生一样弯下腰,“请进。” 源稚生走到办公室中央的大屏前:“这里和你的实验室完全不同。” “没办法,这间办公室属于信息所所长,和我不是一个阶层。”商征羽自嘲了一下,双手屏幕下方的平台上,对键盘和各式按钮进行着让人眼花缭乱的cao作。 大屏上出现了先前见过的监控场景,但相对来说延迟更小、画面更清晰,观感要好上不少。 “先让部分学生会和狮心会的人对上吧。”他随意地安排着剧本。 “要怎么做?” 商征羽在屏幕上指了几块区域:“切断这几片的通讯,他们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自然能逼迫这两个社团的人转移。驻守在生活区的人员装备不足,不会选择硬碰硬。只要留下一个缺口,他们就会往那个方向移动。” 他抬手在图书馆通往安珀馆的路上画了个圈:“在这里,会爆发今天第一场中等规模的遭遇战。” “拭目以待。”源稚生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商征羽接着cao作设备,监控画面中的学生很快慌乱起来,神色焦急地作鸟兽散。 “像这些就是新生,没什么经验,一旦失去指挥就等同于卸下大脑。”他低着头勾起嘴角,手指如蝴蝶在键盘间翻飞,“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敢上场了。” “你会怎么应对?” “首先,我不会给敌人切断通信的机会。” “可如果真的被切断了呢?” “不会,一定不会。” “没法儿和你聊下去了。”源稚生百无聊赖地用手托着脸,叹了口气。 商征羽侧过头:“抱歉,要是你无聊了可以用办公桌前面的那台电脑玩一会儿游戏。两个小时后才轮到我们忙活,那时候得一起去捡些枪械。” “已经开始期待了。”源稚生打开了电脑,摩拳擦掌,“有什么推荐的游戏吗?” “《魔兽争霸三:冰封王座》今年刚出,听说还不错,《寂静岭》的风格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我不太适应,更喜欢红警这种RTS游戏。对了,办公桌下面藏了一台PS2,也可以试试那里面的游戏。” 他从桌下找出了游戏机,深感信息所的工作风气过于松散。 “唔,在玩GTA?”商征羽听到了游戏的声音。 “你玩过?” “没。只是看到过相关资料,但准备下次去芝加哥的时候买一台PS2来试试看。” 源稚生把音量调低,安静地打了两个小时游戏。他与NPC斗智斗勇的时候,商征羽也在关注着各个区域学生们的动向 “走,终于到我们登场了。”商征羽拍拍他的肩膀。 “有什么计划吗?” “从信息所出发,先去爬行动物馆,距离那里五十米左右有学生会遗落的武器。”他拿了一支笔在大屏上比划,“然后绕过停车场,穿越食堂进入教学区,从钟楼杀上去。那是学院最高点,已经被多次冲击了,学生会的小队会在十一点左右冲锋,我们趁机从他们的视觉盲区潜入。只要解决掉驻守在那里的狮心会成员,就可以拿下胜利。” 源稚生在心里过了一遍他的预想,提出了疑问:“怎样才能潜入?按照你的描述,钟楼易守难攻,无论是学生会还是我们都难以上去。” “待会儿我会暂时放开对通讯的管控,他们一定会趁这个时间交换信息。然后我们冒充学生会会长向下面的小队布置任务,让他们在佯攻停车场。这样狮心会的注意力就被分散了。” “为什么不直接联系狮心会驻守钟楼的小队?而且学生会攻上去之后,万一他们联手,我们的压力不会更大吗?” “因为狮心会会长本人就在钟楼,他比较聪明,不会信的。至于后一个问题,学生会根本攻不上去,实力不允许这样的可能出现。”商征羽给他分享了新生不了解的没用知识,“所以如果你想申请社团,我的建议是狮心会。” 源稚生摇摇头:“算了,这些东西听起来就没意思。” “英雄所见略同。” 从信息所出门,两人畅通无阻,在爬行动物展览馆拿到了一支反坦克导弹、几支冲锋枪以及其它枪械和冷兵器。 虽然没有人,可路上都是战斗的痕迹。校工部精心养护的百慕大草坪仿佛被犁了一遍,洁白的欧式建筑立面上布满了炮火的黑灰色,玻璃窗只剩下一些碎片还留存在窗框上。 源稚生一路看下来,有些心疼这些植物和建筑。 他指着商征羽肩上的火箭筒:“没问题吗 用这种程度的武器,真的不会把学校掀翻吗??” “呆胶布,已经第四届自由一日了,大家都有分寸的,”商征羽也没觉得尴尬,拍拍火箭筒坚实的炮筒,“都是减小了杀伤力的小玩具,只要不在五十米内击中要害,就不会死。” “那为什么你手上的箱子表面有核武器的标志?” “恐吓用的涂装,应该不是真家伙,应该。”他无事发生般将手提箱放下,塞进了倒塌墙体间的缝隙里。 源稚生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转过身去在看不见的地方抽了抽嘴角。 大概这就是本部的特色之一吧…… 毕竟蛇岐八家作为黑道组织,暴力程度比起本部的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源氏的少主对此适应良好,只是日本并不是有核国家,所以才会惊讶。 他对武器的养护很感兴趣,求教了不少问题,正好手头上还拿着一柄装备部出品的太刀,就多提了一嘴。 “冷兵器的养护……”商征羽想了想说,“我不太擅长这方面啊。都是批量生产的工业品,用坏了就丢,只要使用的时候足够坚硬和锋利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花心思保养?你们在这方面也流行匠人精神?” “不。只是觉得擦刀的时候心里很安静,大脑放空,什么都不用想,于是就很喜欢做这样的事情。” “刀下亡魂知道你这么想会很伤心的。” 源稚生没接他的话,商征羽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装作没察觉到一般,自然地把话说了回去:“我比较喜欢用纯棉毛巾布,绒布或鹿皮先轻轻擦去刀身上的残油、灰尘,再用棉纱沾少许拭剑油均匀涂抹剑身。三分钟后以棉纱布来回用力擦拭,持续两到三刻钟,让刀身产生温热,就可以去除刃面杂质及促使磷钙起化学变化。” “第二步是在桌上垫一条长毛巾,将刀身平放其上,用布包裹一小木块,使用平整的一面在刃面上用力来回盘擦使其微微发热。待擦至看似有油却又没油时,在刀身上敷上少许拭剑粉,然后再继续盘擦,持续大约一刻钟。” “不是不太擅长吗?”源稚生打断了他。 商征羽很诚实:“这是从守夜人讨论区里看到的一个帖子,而不是我的见解。也许你也应该创一个号,论坛在咨询问题方面很有用。” “好啊。”源稚生在某些方面意外的迟钝,没能察觉到他的欲盖弥彰,顿了顿也把情绪轻轻揭过,“不过还是先把今天的计划完成吧。” “没问题。” 在商征羽的指挥下两人分头行动,源稚生去了教学区A-1栋的顶楼,借助楼顶的水箱为掩体,做好了伏击的准备。 “你的准头怎么样?” 耳机里传来商征羽的询问。 源稚生调试着瞄准镜:“比起枪械,我更擅长刀术。” “这样啊,我的射击水平也不高,看来得换成planB了。”他思索了几秒,“介意现在下楼吗?” “都听你的。” “从天台下到八楼,然后左拐通过二号消防梯去四楼架空层,那里有条廊道连通A-3。我会火力掩护你解决掉驻守在对面的一支小队,这样就可以使用他们的设备进行下一步了。” “收到。” 源稚生抛下他的狙击枪,将量产型钢制太刀握在手中,敏捷地进入了楼梯间。他的动作迅猛而悄无声息,像一只矫健的猎豹,商征羽在镜头里只看得见一个墨绿色的身影闪过窗口,接着就消失了踪迹。 “啧,差点跟不上。” 他把手上的武器换成重机枪,在源稚生逼近小队时便开始了毫不留情的扫射。枪声震耳欲聋,但子弹的落点并不精确,对面的学生在反应过来之后马上采取了措施,拔出手枪予以回击。 不过双方的装备差距委实有些大了,有备而来的商征羽自然不会给机会,从高处倾泄的子弹完全阻挡了对方的视线。火光和扬尘四起,整个架空层仿佛荒漠,置身于一场沙尘暴之中。 他听到耳机里刀兵相接的清脆的声音,明白源稚生已经赶到,随后就收起机枪跟着抵达了架空层。 “设备有损坏吗?” “看不出来。”源稚生把刀架在深红色制服学生的后颈,“你自己检查一遍吧。” 驻守在这个据点的学生会成员总共五人,主要目的是抢修因为不明原因瘫痪的通信系统。这五位都是有一些武力值的后勤人员,但对上两位杀神就不够看了,自然被一网打尽。 商征羽卸下身上的武器堆到脚边,检查起了设备。他捣鼓了一会儿,又掏出那个黑色小装置贴在上面,很快就调试好了频道。 他用带来的变声器向学生会在停车场附近的小队下达了冲锋的命令,被俘虏的学员一下就急眼了,在锋利的太刀下挣扎起来。 倒是他的同伴非常懂得审时度势,无奈地捂住了他的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手帕摇了摇,以示投降。 两人都没把俘虏的小争执放在心上,布置完假任务后商征羽就挑了几把轻便的枪械带在身上,招呼着源稚生一起朝钟楼的方向靠近。 商征羽选择的路线相当曲折,但神奇地没有和任何其他人撞上。在背景轰炸声的衬托下,他们俩简直就像傍晚吃完饭出来遛弯的大学生,闲庭信步的样子和满是废墟的校园格格不入。 “你的空余时间都在背地图吗?”源稚生问。他们刚穿过一条窄道,接着周围的建筑瞬间变换,钟楼出现在了眼前。 “以前总结过每栋楼的最短连接路径,”商征羽随口说,“因为经常出任务,会有赶不上的课,所以就发现了一些捷径。” 他指指钟楼旁边的教堂:“比如从教堂的顶上跳下去就可以进入《炼金原理》的教室,不过很可惜,做的人多了之后教授就把那扇窗封上了。想想也是,曾经有人跳进去的时候把炼金药剂给打翻了,到现在教室后面的墙上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听起来很有趣,可惜我并没有选炼金术相关的课程。” “也就听着有意思了。不少完全没有天赋的学生仅仅因为好玩就选了这门课,结果就算每天都在实验室里熬夜苦学,等到了期末,成绩依旧在及格线上挣扎的水平。要教会他们简直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怨气好大……” “因为我还担任助教的身份,”商征羽回顾往昔,“炼金术的授课老师是副校长,他的作风……建议你去讨论区看看,不过他就是守夜人讨论区的守夜人,在论坛里一手遮天,大家都用加密语言交流他的恶劣行径。” “不过如果你对炼金术非常感兴趣的话,可以来找我。办公室的强度足够,不管多大的实验事故都不会影响到地面。” 源稚生眼前一亮:“那我就提前预约了?” “随时欢迎。” 聊天间他们已经到达了钟楼的地下室,这里和地面的入口使用的是不一样的通道,所以也有狮心会的成员在此处把守。但因为学生会正在冲击停车场的缘故,他们并不认为对手还有多余的人力能够分来钟楼,所以原本执勤的四人被调走了一半,剩下两人在短短十几秒里就被突然杀出来的商征羽和源稚生给缴械了。 “商征羽?”有人认出了他,“你居然在学校里?” “我一直在学校。” “你们认识?”源稚生问。 商征羽仔细端详了一遍被绑起来的狮心会成员:“大概……你是不是抄过我的《炼金导论三》作业?” “当时全班都借鉴过……”被问的人有些尴尬,似乎是承认,又像是在给自己辩解。 “那就和我是同一年入学。你怎么四年级了还没去执行部实习?”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犀利。”那人叹了口气,“看来今年的诺顿馆要拱手让人了。” “借你吉言。”他随口说。 商征羽带着源稚生从地下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塔楼顶部,但最上面一层的门被一条巨大的铁链锁住了,不说开锁,就连移动铁链都会带来巨大的声响。 “怎么处理?” “当然是力大砖飞了。” 精打细算了一整局的商征羽最后关头采取了最暴力的措施,拉着源稚生后退几步,毫无征兆地发射了扛在肩上的导弹。 “嘭——” “你疯了吗!!!” 烟雾霎时填满了狭窄而黑暗的空间,巨大的声响后,源稚生狼狈地从漫天灰尘中看到了被轰开的门,还有那个扛着火箭筒淡然站立的身影。 “咳、咳咳,”他捂住口鼻,“距离绝对在五十米内里了,不会把外面的人干掉吗?” “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商征羽给勃朗宁上好膛,率先踏出一步,把空筒往外丢。 四面八方的子弹瞬间就射向了这个金属壳子,他侧头仔细分辨:“都活着呢。” 源稚生闻言也将手指放在了扳机上,太刀随时准备出鞘。 “四点,九点,十点,十二点。四点钟方位是三个人,交给你解决。” 他以沉默应答,闪身消失在了白色的烟雾之中。 商征羽则在破门后绕过走廊直取后方,两枪逼退试图靠近的学生,在极近的距离里和狮心会会长对峙。 “韦尔伯,你好。” 他先礼后兵,不过也仅仅只礼貌了一句,接着就提起太刀靠近。韦尔伯试图用子弹进行反击,但是商征羽的速度太快了,快得不像是人类,就连在场的另外两人也跟不上他的动作。只听见刀刃碰撞,银光飞闪,韦尔伯完全招架不住他的进攻,枪和猎刀一齐脱手,被挑落到了下面的草地上。 “你们就这样干看着?” 商征羽望向看热闹的两人。 韦尔伯正色道:“这是会长间的战斗,他们不能插手。” “什么会长?”商征羽觉得狮心会今年真是捡到宝了,“算了,我的队友过来了,你们投降吧。” 源稚生走过来,抖抖刀尖上的血滴:“不小心砍到手了,没事吧?” “校医院技术一流,没问题。” 商征羽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向韦尔伯摊开手掌:“拿来吧。” “拿什么?”会长还在状况外。 “诺顿馆的钥匙。” “没带。” 因为他根本就没觉得今年狮心会会输。 “你们是什么社团?怎么以前完全没见过?” 眼见两人没拿到钥匙就准备离开,韦尔伯连忙追上去问。 “不是社团,我们只是临时搭档。”源稚生回答了他,“03级进修班,高能物理。” “00级,计算机。记得把诺顿馆的钥匙寄到信息所,我们先走一步。” 商征羽在隔天收到了一串钥匙和一张卡,同时寄来的还有一张账单和关于自由一日的通知。 “禁止装备部成员参加……”他揣摩着这份通知,“有人想给我穿小鞋。” 而比起通知和诺顿馆,源稚生对商征羽收到的账单更感兴趣。 他需要赔偿钟楼的维修费,虽然这笔钱已经足以将钟楼推倒重建了,但他没有争辩,老老实实地汇款给了学校。 其实源稚生也本应支付一些医药费,不过所有参加自由一日的学生都一口咬定自己身上的伤是不小心摔倒/被树枝划到/睡觉掉到床下造成的,所以并不成立。校医院只能捏着鼻子接收一批又一批的学生,然后火速把他们赶出去以腾出床位。 他看着商征羽余额上小数点后仅剩的数字,幸灾乐祸:“这个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