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踪
猎人协会在对战后的一片废墟现场进行清扫。 从黑暗大陆走出的一种虫类生物对人类世界造成了一些困扰，几座偏远的村庄被破坏屠戮，大量人体被改造成嵌合蚁，幸运的是在造成更大的破坏，更无可挽回的损失之前，被猎人协会派出的人手及时清剿，猎人们付出了惨烈的牺牲，而造成嵌合蚁灭绝的原因是，虫类天生的杀戮本能让它们更加热衷自相残杀互相吞食，在它们自己内部的厮杀加上猎人们的围追堵截之后，嵌合蚁这一物种消失了，可猎人协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们赫然发现并不是消失，而是演变成了另一种更隐蔽，更费解，更邪恶的存在。 奇犽脸色苍白得跟在猎人协会的人后面清点伤亡人数，不是因为看到战场上血腥的惨状，也不是因为担心小杰出事，奇犽比谁都相信小杰的能力，相信他可以做到自保，他脸色难看是因为，两人被分配了不同的任务，已经两个星期没有和小杰一组，无法帮上他的忙。 同组的另外一个人看上去也神情恍惚状态不佳，说不佳可能都是有点夸大了，而是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垮掉，诺布在之前的战争里因为受到恐怖异形虫类的精神污染，哪怕没有直面就险些精神崩溃，目前猎人协会人手紧缺，清点伤亡这类小事即使状态不佳也可以做。 奇犽，和看上去失去了灵魂的诺布，还有另外几人，清理着战场。 奇犽一心只想快点完成任务去找小杰汇合，再说他擅长的是把完整的肢体打烂，而不是拼凑破碎的残肢，经过漫长的清点和搜索之后，总算能暂时休整。 “奇犽。”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奇犽回头，是莫老五，他的脸色特别差，只比诺布好上那么一点，奇犽莫名心里一沉，“怎么了？”他问。 莫老五摇摇头，没说话，示意奇犽跟上他。奇犽跟了过去，两人沉默得向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走去。 血腥味，刺鼻的血腥，浓稠如有实质萦绕在空气中，奇犽突然想到还好小杰不在这里，不然他灵敏的鼻子可就要遭罪了。 战场上虫类的残肢扭曲变形十分容易判断，未免污染人类的环境都直接焚烧了。人类的碎肢残块大多就地掩埋，因为碎的不像样子，提取DNA是消耗不起的大工程，而相对来说还能看出大概的残肢都被堆放到帐篷里了，做完基因鉴定会送还给家属。奇犽跟着莫老五来到帐篷角落的一个折叠行军床前，不管是折叠床的布料还是上面蒙着的一层白布，已经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过于浓郁的血液厚厚积累氧化已经发黑，在莫老五发颤的手揭开蒙着的布时奇犽还搞不清状况，待看清血迹斑驳残肢上的一道疤痕，奇犽犹如被一道惊雷劈在原地，五脏六腑都在上下翻腾，瞳孔瞬间放大一步窜到床边，屏住呼吸仔细查看。那是一截人类躯干，严格来说是胸腹部分的横断面，这部分本应包覆着心脏，左侧肺部等重要器官，所以任何人看到这个残肢都能断定残肢的主人不可能还活着。 奇犽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再次确认了刚才视网膜捕捉到的无比熟悉的伤疤。 在靠近左胸口的地方有一道淡粉的伤痕，奇犽还记得那道新鲜创口血rou狰狞的样子，那时小杰险而又险的躲过瞄准心脏的致命攻击，然而皮rou迸裂血液喷溅的惨状让奇犽恐慌暴怒，在确认那看起来骇人的伤口只是皮外伤后，亲手让敌人成为了看不出原型的血rou模糊的一团。 那道疤奇犽一直亲眼看到它长好才不再总是检查小杰的身体，小杰埋怨过奇犽说他小题大做还被他大发脾气骂了一顿，那伤疤奇犽无论如何也不能认错。 “这几块残肢…这几个人的细胞先做了检测，DNA结果显示他是……我联络了小杰那组，他们组说小杰三天之前失去了踪迹。”莫老五缓慢得说的吞吞吐吐，明明每个字都很清晰，传入奇犽耳朵里却让他觉得没有听懂。 “他不可能是小杰！难道你认为小杰会被那些杂鱼虫子给干掉？！” “没有人希望那就是…”莫老五咽下那个名字，他神态疲惫两眼布满血丝，不知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他看了眼奇犽，“我们只是应该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些确认了身份的肢块已经被郑重装殓起来，莫老五戴上医用胶皮手套，在奇犽看过折叠床上的残肢后从他的表情再次得到了答案，打算把这个rou块也装好，奇犽拦住了他，“交给我吧。”脱下上衣把血迹干涸的肢块小心翼翼包了起来，残肢边缘的rou已经灰败，也许是和小杰的伤痕恰好一样的猎人，为了对他的牺牲表示敬意，奇犽打算亲手装殓。莫老五只是沉默得看着他动作，步履沉重地向另一位曾经同伴的残肢迈去。 这不可能是他。 奇犽麻木的告诉自己，用外套包好rou块后没有和其他人的部分埋葬在一起，而是小心得抱在怀里瞥了眼莫老五沉重的背影，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向几乎完全损毁的嵌合蚁生产工兵的制造厂走去。把尸块放入一个玻璃容器中，灌入了满是裂痕的培养皿底部仅存的淡绿色培养液。奇犽不知道这些液体有什么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只是想把那个残余的rou体部分保存起来。 抱着罐子回到临时住所，打开通讯器，他已经一周没有收到小杰传来的任何消息了。在战场上不能实时联系这种事情很常见，之前奇犽单独出任务也无法接收任何信号，小杰只能等待来自奇犽的单线联系。奇犽直到现在也不认为那个残肢属于小杰，但是他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十分清楚，手中的通讯器再也不会接收到小杰打来的电话了。 奇犽把玻璃罐子锁进住处的柜子里，盯着柜门的目光晦涩，最后关上门重新回去处理战场。在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中，谁也看不到的地方，泡在培养液中的尸块断口边缘开始疯狂涌出细密的rou芽。 令奇犽安心并揪心的是接下来几天再没有发现疑似小杰身体部分的残肢，安心是因为这说明小杰可能还活着，揪心则是他可能遇到了无法脱身的大麻烦。也没人能和小杰取得联络或收到来自他的任何讯息。这处战场已经被地毯式搜索过，奇犽需要跟着其他人一起转移了，回到临时的住处，他并没有多少随身物品，但是看了眼角落紧锁的柜子，动作顿了一下，打算拿出玻璃罐一起带走。 嵌合蚁的培养液不同于福尔马林，有保持身体细胞活化的作用，这是昨天奇犽假装无意跟猎人协会中的医疗人员打听到的，但是前提是，泡在液体中的是活体。打开柜子前奇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会看见一团变得腐败的烂rou，也许在培养液的腐蚀下变成一罐rou浆，可亲眼见到柜子中的物体时造成的冲击让他踉跄退后几步，甚至差点跌坐在地。 发僵的颈部肌rou让他没法从喉管中挤出任何声音，眼球滞涩已经无法转动，只能定定的盯着玻璃罐子中的物体，之前被他亲手放在里面的rou块，变成如同蜷缩在母体zigong羊水中的人体，大概半米高的罐子中让他无比熟悉的人全身赤裸环绕着膝盖静静坐在里面，感受到外面的光亮微微睁开了眼，黑瞳在光线下反射出璀璨的光，奇犽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着，本该是已经看过无数遍的瞳孔，一时竟让他感觉仿佛看到了昆虫的复眼。 人不能死而复生，更不能从尸块上长出完整的人体。即便奇犽眼前的这个小杰一如他所认识的模样，不得不怀疑，小杰的基因已经被嵌合蚁给污染了，正常人类不会从残肢变成人，而且泡在浓稠的培养液中怎么可能呼吸。然而所有已知的嵌合蚁都没有与人类同样的形态，无论面部手部腿部任何一个肢体的部分与人类有多么接近或相似，身体其他地方必然是丑陋畸形扭曲的虫体，有时是触角，有时是节肢，有时是带着尖刺的口器，和带着毒刺的尾针。虽然培养液中的人体是彻彻底底人类的形态，可是他…还是小杰吗？ 在奇犽没有察觉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培养液汩汩流出打湿了房间地面的土壤，他才发现自己把罐子推倒了，为了把小杰从里面解放出来。 软软的rou体从罐子中滑了出来，也许是还没有适应新长出的胳膊和腿，他勉强撑着地面几次试图坐起来，都失败了。 奇犽的身手完全没有一点平日的灵活，僵硬得给小杰披了自己的上衣，把全身沾满培养液的湿滑柔软的身体从地上抱到了窄小的床上。小杰乖乖任他抱，被放到床上时，眼睛弯弯叫了声，“奇犽。” 顿时让他神魂彻底归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