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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痛恨黄昏,因为那会让他想到母亲拋下他的时候。 不管他怎么哭喊、怎么奔跑,都无法追上那毅然离去的背影。 焰红如血的太阳把他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染色——包含他自己,他从一出生就染上这个让人作呕的顏色——那残忍无情的骇人景象在稚嫩的心灵中刻下一道永远无法抹灭的伤痕。 被拋弃了,母亲不要他,因为他拥有太多他人无法拥有的力量。 他无法摆脱那份被人称之为恩宠的能力。 既然如此—— 破风声响起,数枝利箭几乎是同时射入黑龙没被鳞片覆盖的部位中。 一个灵巧的身影从疯狂踩踏的粗壮大脚中鑽出,同时不忘用手中的武器在黑龙的腹部上留下长长的一道伤口。 黑龙愤怒地咆哮,张大嘴巴朝偷袭自己的人影咬去,却被猛扑上来的红色大鸟给遮蔽视线,大鸟的锐爪竟狠狠扯下数片黑龙坚硬的鳞片。 巨大漆黑的身影张开背上的双翅,灵活的长颈高高仰起,有着一对长角的龙首发出长啸,一股强大的能量在空中凝结。 不给黑龙使用魔法的机会,红色的壮硕身影用巨剑往地上一撑,连人带剑跃起,一剑斩断黑龙张开的翅膀,同时也打断了牠的施法。 带着惊恐跟狂怒的吼声直达天际,黑龙的胸膛明显地鼓起,周围的气流往张着的血盆大口集中。 「牠要吐息了,小心!」离黑龙最近的罗洛德扬声警告周围的伙伴,「以暮!帮忙掩护——」 他看到在后方的金发青年,只见青年冷哼一声,抬起手——打了个呵欠。 来不及了!罗洛德心想。他举起大剑,竖在自己身前。 其他人连忙找寻适合的掩蔽物,但高热的绿色火焰瞬间就烧尽了放眼所及的一切石木。 离黑龙最近的罗洛德没有地方躲,但他及时用手上的黑红色大剑挡下火焰,在特殊材质的大剑保护下,只有烧焦了几根头发。 他担忧地用眼角馀光瞥着其馀人员,失去了掩蔽,方才攻击黑龙的同伴们都受到轻重不一的灼伤,甚至还被附加的毒性啃食着身子倒地。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隻龙的体型不大,喷吐威力不如成年龙,石头与树木也减弱了火焰,否则大家早就被烈焰吞噬了。 「可恶……看来要先撤退了……」罗洛德再度看向后方唯一没受到吐息攻击的人,希望他能过来帮忙——就算来帮忙搀扶伤者也好。 被淡黄色透明球体包覆其中、毫发无伤的金发青年从倚坐的石头站起,一头金色长发在日光下闪着橙红。青年煞有其事地顺了顺身上属于神职人员象徵的袍子,再用手梳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最后挺直身体看着罗洛德,似乎终于有所动作。 不料他只是盘起胳膊,一脸不耐,「你们这些傢伙真是不中用,早该在牠飞上天时就要跑了,硬衝着上去砍他干嘛?这样很帅吗?你要表演给谁看?哈?掩护你们?我一介祭司能掩什么?我现在倒是可以替你们这些白痴挖个墓xue把你们掩埋起来,不用谢我了,我不需要。」以暮用视线扫着躺在地上用诧异视线瞪着自己的伤者,眉毛一挑,「你们不是找死吗?哪有人一接到工作就满头热地跑来,好歹做点准备吧?要我支援?支援什么?精神上的支援要不要?不如我用大型结界把牠闷死好了?」 「你——」罗洛德无力地想打断在错误的地点与时间滔滔不绝地教训自己的以暮,但显然对方根本不听他说话——也无意让他说。 「你们也该让我适应这支新的队伍啊,我连你们这些没脑的傢伙叫什么名字都还没记清楚,这样你们墓碑上只会刻着『这里有一群名为失败的无脑冒险者』而已喔?你们是刚离开家乡的乡巴佬?有拿过锄头以外的东西吗?以为带了个祭司就没事了吗?」 这一大串恶毒的语句从以暮口中毫无停滞地说完,他连大气都不喘一口,说这些话显然对他来说习以为常。 这傢伙是怎么回事?即使是在这种生死交关的场合,罗洛德还是翻了个白眼,然后把注意力放到眼前正警戒地盯着他们的黑龙身上。 黑龙受的伤也不轻,牠似乎也无意再度发动攻击,应是想找机会逃跑。 而这是他们趁机反击的好机会——只要后面那位祭司愿意大发慈悲的话。 「你先别说风凉话了!快点治疗啊!」 「治疗?你把我当成廉价的治疗药水吗?说用就用?就算包容万物的主神神力不用钱,但是我的体力要钱啊,那点小伤你舔一下就好。」 「你身为祭司不治疗要干嘛?」 「难道我的价值跟一罐治疗药水一样吗?喔,不,我可以算很多罐药水吧?你们这些混蛋,省钱省成这样吗?所以我要一次处理你们这四个没脑的白痴?啊啊,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不公平的事情,一口气应付四个大男人?就算是妓院的红牌男娼也吃不消啊。况且这些人才一次吐息就躺平了,到底有没有身为男人的自尊啊?别把力气花在繁殖上好吗?该站起来的时候就给我站起来。」 「你——」罗洛德一边吸引黑龙的注意,一边思索要怎样让这难搞的新同伴伸出援手。 当初看老神官硬是把这傢伙塞给罗洛德的时候,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给拐了! 世风日下,连身为宗教龙头的日神殿也会骗人吗? 罗洛德在心里咒骂老神官时,他看到其中一位伙伴——席斯撑着短剑缓缓爬起,紫黑色的头发滴着鲜红,也染红他那张倔强的脸,乍看之下怵目惊心,所幸只是个小伤。多亏拥有盗贼的敏捷身手,他应该是倒地的三人中伤势最不严重的,「老大……别跟他囉嗦了,我寧可战死也不想给这种人治疗。」他抹去满脸的血,毅然说道:「我们还是快点撤退吧。」 「好,席斯,那隻龙就给我处理,你们快撤。」罗洛德草草吩咐完,便举起巨剑衝上前,好不容易逼近正在四处张望的黑龙,却发现对方完全不理睬自己,只是反覆跺着脚,尾巴焦虑地甩动着。 看来黑龙的战意也逐渐退去,这样维持下去的话,他们或许能全身而退。 接着罗洛德看到黑龙的双眼盯着他身后互相搀扶的三个同伴们,如黑珍珠的墨黑大眼透着杀意。 看到他们的狼狈,想一举歼灭他们吗? 罗洛德握紧手上的大剑,心里暗叫不妙。 糟了,要是再来一击…… 方才恣意逞口舌之快的金发青年不知何时绕到黑龙身后,用罗洛德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黑龙立刻转向他,发出愤怒的低吼,连自己遍体鳞伤这件事都拋到脑后。 『我从来没看过这么擅长吸引怪物注意的祭司——不,连在战士身上也没看过效果如此卓越的能力。』这是同伴之一的卡崔克事后跟罗洛德说的感想。 「以暮——先生?」罗洛德实在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这位新同伴,连他到底算不算同伴都不知道。呈现暴怒状态的黑龙气到自己可以用吐息攻击这件事都忘得一乾二净,发狂似地朝以暮衝来,张着大嘴就要咬,罗洛德连忙赶过去举剑挡下,「你到底跟牠说了什么?」 以暮在满头大汗的罗洛德身后伸了个懒腰,「吵死了,闭嘴。」他那句话却是看着没人的地方说的。 这个祭司难搞就算了,精神不会也不太正常吧?罗洛德开始计画要怎么把这烫手山芋丢回日神殿了。 站在罗洛德后方的以暮丝毫不介意眼前的危机,还恶意地拍了拍罗洛德正跟黑龙拼力气的肩膀,「你好奇我说什么吗?我问牠肚子上那块白色的东西是不是牠没脱完的蛋壳。」 罗洛德往黑龙腹部看去,确实有一个白色晶亮的物体嵌在龙腹,刚刚席斯鑽到牠底下的攻击也是衝着那块东西——那是龙的魔力结晶,在市场上价值仅次于龙心,而且这种纯白的顏色——可是高级货。 一向自傲的龙族怎么可能会容忍自己的魔力精华被说成蛋壳,难怪这么火大。 但是能气到这样实在前所未见,他都快招架不住这种蛮力了。 「你只说这些?」 「还有我问牠头上那两根是不是牠的生殖器。你不觉得很像吗?这么细,难怪龙族数量不多,不知道插进去身体里面的感觉如何?」以暮发表不符合神职人员身份的下流言语,甚至还嘻嘻笑着。 「你……真的是祭司吗?」 「如假包换,是你亲自把我从神殿带出来的不是吗?」以暮显然毫无歉疚,他任由罗洛德去收拾这个他搞出来的烂摊子,目光飘向天空,凝视着在地平线尽头逐渐隐没的火红,不悦地瞇起眼,像是无法忍受阳光的灿烂耀眼,见跟眼前男人发色一样的焰红夕阳逐渐西沉,以暮重重地叹了口气。 真是一个让人烦躁的黄昏,一切都是这个男人把他从神殿带走时开始变调——全都是这傢伙害的。 「真是糟糕的一天,我真该在日神殿睡觉的。」 罗洛德再度翻了个白眼。他当初到底怎么带回这个瘟神的? 今天晚上在晴阳城的酒馆里多了四个死里逃生的伤患,以及一个整洁亮丽、悠哉啜饮红酒的祭司。 「老大,你确定他是祭司吗?」卡崔克一边笨拙地包着自己灼伤的左手,一边对罗洛德说:「不会治疗、支援同伴、却擅长吸引魔兽的祭司?他真的不是武僧吗?」处理完自己的伤后,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怀里的白色长弓,深怕它在战斗中受到损伤。 「他看起来完全不是练武之人,你不相信可以试试。」 「我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到对神职人员动手。」反覆确认自己的长弓没有任何损伤后,卡崔克松了口气,转头替已经上完药、正因自己看不到后脑而一脸哀怨的席斯修整后方的烧焦头发。 把头发的事情交给卡崔克,席斯开始用随身的工具保养受损的短剑,口中不住埋怨着,「老大啊,这种货色你去哪找的啊?杀人不脏手的祭司欸!」 「冒险者协会给我介绍信让我去日神殿找。」一想起以暮的毒舌与恶劣到不行的态度,难怪当时日神官抱着他的大腿老泪纵横地哀求他把这个乍看文质彬彬的金发青年带走,那场面宛如他是即将拋妻弃子的恶质丈夫。 正因为状况如此诡异,要不是日神官再三保证这位祭司的能力堪比首席的大神官,他们也没时间再找其他人,罗洛德根本不敢带上他。 「你是不是没缴这一期的会费啊?老大。」席斯摸着被卡崔克仔细削齐的头发,满意地对他笑了笑,「用这种讨债方式也太残忍了,我寧可他们让我禁止进酒馆也不想碰到这种事。」连一向没什么道德良知的席斯都觉得这手段毫无人性啊。 「我觉得你们这些当着当事人的面、狂傲地对他批评谈论这种事——才是最残忍的吧。」以暮哼道,金眸盯着罗洛德——正确来说,是他身后的某处。 罗洛德疑惑地偏头往自己身后看,只看到一个抱着酒瓶呼呼大睡的莽汉,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这个傲慢的祭司似乎常常看着奇怪的地方冷哼,到底在看什么?难道这是他表达不屑的方法吗?罗洛德百思不解。 「我实在不想被一个看着同伴倒地,毫无任何动作的祭司这么说啊。」席斯忍不住反唇相讥。 「我为什么要有动作?你们看到那隻龙就欢天喜地、毫无顾忌地衝上去,我还以为你们跟牠认识呢。」好友相见欢,何必阻拦? 「谁会认识那种生物?身为祭司不就是该好好帮前方杀敌的同伴治疗吗?」 「啊?原来你们要杀死牠啊?」以暮夸张地掩着嘴,「我还以为你们嫌自己今生过得不够好,想早点进入轮回呢,你们不是要我来引导你们去主神身边的吗?」 金眸眼中过度的诧异而显得嘲讽,被以暮挑衅的席斯拍桌怒吼:「你在开什么玩笑?」他把手上的小刀使劲插入以暮手边的桌面,「你再说一次——」 「席斯!」卡崔克抬手想阻止他。 以暮对席斯的威胁不动声色,拨着及肩的金发,与发色相似的金色双眸射来不输手边小刀锐利的眼神,「这种要求我可从来没听过,不过既然你爱听就让你听个够——你们那种行为能叫作杀敌吗?这么大言不惭,这种发言简直对不起所有在战场上与敌人搏命廝杀的军人啊。」他撇撇嘴角,露出鄙夷的笑容,抬高下巴睨着桌边的四人,「既然叫做杀敌,请确保有『杀死敌人的可能』再行动,而不是像个笨蛋一样抓着武器大呼小叫地去送死,你是在玩家家酒的小孩?懂吗?嗯,看来你们根本不懂。多用一下装在你们脖子上那个东西可以吧?它可不是装饰品。」 没给同桌的四位同伴任何反应时间,他用修长的手指拔起桌上的小刀指向席斯,白皙手腕上头的金属鐲子发出与主人言语一样鏗鏘有力的声音,「席斯,你明明就是擅长偷袭的盗贼,你为什么要抢在队长前攻击?这样只会把怪物的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脑袋坏了吗?还是吓到下半身憋不住,想早点完工回家喝奶?该缩在后面的时候你就给我乖乖待在那里,发言的时候也是!别仗恃着你的身手灵活就胡搞瞎搞!用你那个退化的脑思考一下再行动!」刀子『咚』的一声,深深插进席斯面前的木桌,散发的气势竟让席斯哑口无言。 下一个目标是卡崔克,「还有你,卡崔克,身为远距离攻击的负责人,你为何在黑龙朝你逼近时不退后?硬要凑到那猛衝的小鬼身旁做什么?你若真想绊住黑龙,不会用你手上的那把弓吗?还是它只是个玩具?弓是拿来射箭不是拿来挥舞的,难道你以为那把烂弓可以挡下龙尾一击吗?别说龙尾了,我看牠打个喷嚏你那把弓就断了。」 「席斯才不是我小孩……」卡崔克可怜兮兮地盯着身边的弓,好歹是难以入手的逸品,被他说的像破烂一样。 「然后是你这白痴,罗洛德,」以暮越说越大声,他眼神扫向罗洛德时后者不禁抖了一下,「身为队长不好好按照队员擅长的事情去思考作战方式,只丢了一句『干掉牠』?那我现在叫你掏五十个金币你做得到吗?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连脑子都是肌rou吗?连我引怪都比你还厉害的傢伙还敢以战士自居,都不觉得丢你父母的脸吗?」 关我父母什么事?罗洛德无辜地想。 金色双眸的视线落到从头到尾都不发一语的召唤师身上,摆出一点真诚也没有的同情,「真可怜,七珋,脸伤成这样,连话都不能说,」随即拉下脸来,「不过那是因为你是个蠢蛋,不能好好指挥召唤兽的召唤师连废铁都不如,跟着你那八个连装饰都嫌丑的召唤环一起变成熔炉里的铁渣吧,上天的旨意就是要你闭嘴。」 七珋立刻站起身,停在他肩膀上的红色大鸟跟主人一起直勾勾地盯着这位猖狂的祭司,眼中透露他内心满腔的激动。 罗洛德看到这个画面忍不住皱眉,席斯倒是先开口了:「我说你啊……不要又双眼发亮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啊?」不知为何,七珋从见到以暮开始就对他抱着奇怪的敬意。 卡崔克扶着头叹息,「我就说七珋根本就无法反抗这个人啊……因为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个被虐狂。」七珋每次接工作都要找难度最高的,然后故意搞得自己一身伤,还沾沾自喜地陶醉其中,「这是本能吗?不……这种本能也太奇怪了……」卡崔克都快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了。 「唔嗯嗯!」七珋比着没人看得懂的手势,一边朝以暮凑去,绷带间露出的琥珀色双眼充满异常的热情,肩膀上的大鸟也拍着翅膀嘎嘎叫着应和。 以暮嫌恶地拍开七珋伸过来想抓自己头发的手,「你从一见面就拼了命想对我动手动脚,原来你有这种特殊嗜好?你们这些人难道平常都跟他这样玩?」 「拜託,别把我跟七珋相提并论!」席斯大声哀嚎着。他可不想跟这种人划上等号! 「我口味可没这么特别……」卡崔克连忙摇头否认,低喃着,「不过真要说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綑……咳,不,没什么。」 「七珋是我们的同伴,不是玩具。」罗洛德颊边流下一滴冷汗,不知是为了自己的队友感到汗顏,还是对这情况感到无奈。 以暮对他们的辩解不以为然,推着七珋朝自己凑来的脸,「烦死了……」他猛然掐住在七珋肩上不停吵嚷的大鸟细长脖子,双眼中带着明显的杀意,「安静,不然扭断你的脖子。」这句话显然同时说给七珋听。 大鸟好不容易挣脱箝制住自己的手,把头埋进自己的翅膀下,但不时探出来覷着以暮,眼里也闪着跟主人一样的狂热。七珋坐回位置上用力地点着头,用怀抱至高崇拜的眼神看着以暮,满脸厚实的绷带掩不住诡异的嘿嘿笑声。 这情况诡异得让人浑身发毛。 「惨了,七珋完全被驯服了。」席斯抱着头大喊:「明天开始他绝对会喜孜孜地喊着『以暮大人快点调教我』这种鬼话!」 「虽然你大声嚷嚷对七珋很失礼的话,可惜内容我完全同意……」卡崔克悄悄地把椅子挪离七珋,若可以他真想搬去别桌。 「乌合之眾,」以暮盘起胳膊,「变成这样根本就是你们咎由自取,你们能逃出龙口还多亏我帮忙,结果你们居然东一句西一句地数落我?」 我们说的抱怨还没你一个人说的多啊!罗洛德哀怨地想,「虽然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之前与我们合作的那位神官都能搭配好我们的行动……」被以暮压得气势全无的他仍不死心地试图反驳。 「啊,我真要为我那位遭受极度悲惨、惨无人道、恶质压榨、漠视意愿、超时工作、廉价奴工、报酬率超低……总之族繁不及备载的劣等待遇的前辈默哀三秒。」以暮说着说着还煞有介事地闭目沉默了三秒,续道:「他居然能默默承受你们给予的欺压,那种宛若殉教者的觉悟真令我佩服到五体投地,到底是什么样伟大的情cao能让他忍受你们这些只会横衝直撞的野兽如此久的时间——光想像他承受的痛苦,仁慈的我都快哭出来了。我绝对会向大神官提出把这位前辈的名字刻在日神殿柱子上的建议——因为他的慈悲心胸真能媲美主神欧夏利贝斯。你们真是该死的王八蛋。」 「他明明就是水神殿的神官,你根本不认识他吧。」席斯弱弱地抗议。 「那就只好刻在水神殿柱子上,这问题有很难解决吗?另外,水神官的治疗能力根本无法应付你们这些人,他离开的时候必定是不告而别吧。」从他们慌慌张张地跑来日神殿找人,不难推测那位水神官离去时的状况。 似乎被说中了,四人一鸟不约而同地低下头。 「或、或许有那么一点……麻烦他吧。」罗洛德心虚地说。 席斯搔搔脸,眼神飘向天花板,「有时候看到他会躲在角落啜泣……我还以为他又失恋了……那个精神纤细的傢伙……」 「晚上睡觉也常常发出奇怪的呻吟……」 七珋再度夸张地比着意义不明的手势,最后被不耐烦的以暮啐了一声后,继续欣然盯着这位金发的祭司。 「去死,你们这些白痴全都去死个一万遍再对那位神官道歉。」 「对不起。」三个声音,外加一声代替主人的鸟叫。 装扮斯文、手臂也没什么力气的以暮气势完全压倒面前身经百战的四人,「亏你们还是小有名气的队伍?虽然名不符实的人我也看过很多,但是你们的落差已经到了诈欺程度了吧。也给我向你们所有委託人道歉、向被你们杀掉的所有魔物道歉、向热心接待你们住宿喝酒的老闆道歉、还有向被你们添了许多麻烦的我道歉!快点啊!」 「对不起……」 「有点诚意啊,大声点!」 「实在是由衷地感到十二万分抱歉。」四人的头都垂到桌面了。 「很好!懺悔吧,你们这些无知的愚民!」 桌边的四人都低下头,对着桌面的木纹细细咀嚼自己的罪行。 是说他们到底要懺悔什么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罗洛德把抱怨的话含在嘴里不敢说出来,转动眼珠窥视其他人的样子,赫然瞥见旁边神采奕奕的七珋仰头钦佩地盯着以暮,两手还兴奋到握紧拳头不住颤抖,彷彿随时都想衝上去捧住那位兇恶祭司的脚背亲吻一样——这时罗洛德觉得状况不太对劲;再看看彷彿在回忆自己过往人生、然后为过去犯下的错事感到痛心疾首的卡崔克,他开始为同伴的精神状态感到忧心;接着又瞅见摸着后脑、一脸『我的队长如此不成材真是丢脸』的席斯,不禁怀疑自己在同伴心中的地位;最后目光落在以暮脸上,年轻的脸庞带着宛如佈道中的大神官般庄严神情,真让他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种种诡异景象令罗洛德心里兴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拜託清醒的不要只有我一个啊……好歹我也是你们『名义上』的队长啊! 罗洛德内心的祈祷显然无法上达天听,当然也无法传达给曾一起出生入死多次的同伴们,更不能被这位理应聆听万物祷告的祭司听到。 以暮双手合十,简单地对他们比了个手势,「很好,看来你们都知道自己造的孽了,我代替所有受害者原谅你们这些腐朽之材,相信主神也会接受你们的悔意。」 四人被温暖的光芒笼罩,不管是遍布手臂的灼伤,还是深可见骨的撕裂伤——瞬间就癒合了。 「喔……真是厉害吶。」卡崔克拆开绷带,看着自己完好的手讚叹,「看来日神官所言不虚。」 席斯不住地点头,「能得到协会与日神殿的大力推荐,能力果然不同一般。」方才对以暮的不满全都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罗洛德想起当时的情况,「原来那个叫做『推荐』吗?」强迫推销还差不多! 但即使罗洛德嘴上这么说,但他确实拥有让人无法挑剔的治癒能力——问题是他吐出来的言语造成的精神损伤远远超过rou体啊!那些无形的伤痕要怎么治疗? 以暮满意地頷首,像是点醒了几位冥顽不灵的蠢蛋一样笑着,「很好,现在就是要把过去那宛若烂泥里挣扎打滚、人渣一般的自己给忘了,给我彻头彻尾改善自己的作战方式!抱着『绝对不会有人来帮我』的心态衝上去!」 「是!」除了罗洛德以外的三人异口同声喊道。 「喂……这种心态完全不是团队合作要有的吧?」罗洛德连忙开口,可惜完全被忽略。 「明天开始训练!目标是七天内击败那隻黑龙!」 「是!」 「就算你们腿断了也要给我爬起来!手废了也要用嘴咬着武器上!」 「是!」 「还有负责抚慰我——这个为你们百般cao劳、劳心劳力的祭司受损的心灵与身体!用尽一切!」 「是!」 「等等,最后那条是什么?抚慰什么?用什么抚慰?你们这样想都不想地答应好吗?谁要负责这种事?」罗洛德的疑问依然没人回答。 把人臭骂一顿后又对他们施展效果卓越的治疗术,现在还用这种洗脑式的精神喊话,这傢伙是哪来的新兴宗教教祖?受不了的罗洛德提高音量,「我说你们……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回答他的却是以暮冷冷扫过去的视线。 「你们队长大人刚有说话吗?」 「我只是想问……」 「不,没有!」其馀三人异口同声。 搞什么?你们这三个吃里扒外的傢伙!把我以前替你们垫付的酒钱都吐出来!混蛋! 「你刚刚有说话吗?啊?」以暮居高临下地瞪着坐在木椅上的罗洛德。 「不,没有。」罗洛德摇头,在内心哀悼所剩不多的自尊与勇气,还有眾叛亲离的自己。 以暮愉悦地点头,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很好,现在给我滚回房间,碍眼。」 七珋终于把脸上的绷带拆完,露出少年稚嫩的脸庞,双眼燃着忠实虔诚信徒的狂热,开口说话:「太棒了——以暮大人!你果然好厉害啊!请务必用尽一切调教我!请尽情践踏我的自尊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抱住以暮的脚,忘我地蹭着,接着再被以暮一脚踢开。 罗洛德的头『哐』地一声撞在木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