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头发

    在五条悟六眼的咒力视角下，靠近电影荧幕下端的舞台处，开始蔓延出了一片蓝黑色的黏糊糊的黏菌触手一样的东西，正是咒灵开始形成的标志。

    或者说这个咒灵其实已经形成了，今天只是它第一次登场，就不幸被六眼神子看了个正着。这家电影院的老板大概是没有得到过什么相关人士的指点，竟然把这一间放映厅设为恐怖片专用，在观众们日复一日对恐怖电影主角的恐惧中，集合了恐怖电影几大恐怖元素的咒灵就这么在荧幕后悄然孕育着。

    不过有可能是受到了专人的指点，特意这么安排的也说不定。

    这些都是事后咒术协会应该去挖掘的背景，对于正直观感受到咒灵形成的三个人而言，这种阴冷压抑的氛围只会让人不适，尤其是本就畏寒的艾尼亚。

    “嘶——好冷，怎么回事？”

    艾尼亚搓着胳膊大腿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站起来往前观望，可没有咒力的女孩伸长了脖子也只能看到黑漆漆一片。而开了挂的五条悟则一脸兴奋地看着一只一级咒灵咒胎破壳而出的过程，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

    “五条，是不是又是你们咒术界的破事啊？要不要这么扫兴诶。”

    “嘘，有一只咒胎，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场面，哎呀，你怎么就看不见呢，真是可惜了。”

    荧幕上在闪过一片雪花后就陷入了黑暗，好在工作日的下午本身就没有几个看恐怖电影的观众，除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三人外，就只剩下中间零零散散地做了几对学生情侣。一个胆子大的男生有些急躁，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工作人员呢？有没有人管啊？好好电影放一半没有了算怎么回事啊？”

    男生的大声质问得到了同伴们的附和，七嘴八舌地声讨起不靠谱的电影院来。但很奇怪，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进来道歉，就好像这间放映厅已经与世隔绝了一样。

    不会是真的吧……

    太宰治率先察觉到了违和，想要带艾尼亚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在五条悟不情愿地嘟囔和艾尼亚对咒灵有多么伤害人眼睛的控诉下，三个人起身离开，可最终站在充斥着爆米花香气的大厅里的，却只有太宰治一人。

    “为什么我们出不去？”

    “中头彩了啊，这是一只特级诶，居然刚出生就知道展开领域了。”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回过头接着打量已经蔓延到中厅来的触角，而那位正主仍迟迟不肯露面。在他身后，艾尼亚仍在努力地拽着重新合拢的木门想要离开这里，她一点也不想当这个斩妖除魔的英雄，她只想保护自己的眼睛，不要再受到任何恶心玩意的伤害。

    “为什么啊？阿治是怎么出去的啊？”

    太宰治倒是知道是因为自己平日里几乎用不上的异能力【人间失格】，才导致他可以破开这个咒灵形成的密闭空间。但就和他只能够解除五条悟和他皮肤相接的那一小块【无下限】一样，他的异能力对于咒力虽然有用，却只能作用于他自身，并不能像对付异能力那样彻底解除能力的作用。

    更可气的是，当他察觉到不对后，想要回头再找艾尼亚和五条悟时，那个阴气浓厚的空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推开的门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普通的座位和黑着的荧屏。

    “该死……”

    虽然知道艾尼亚很强，五条悟那个臭小子也很强，但牵着的手突然从掌心里消失的恐惧还是让太宰治失去了一直以来在外人面前保持的风度，气得他一脚踹飞了旁边摆放的垃圾桶。

    而在咒力形成的空间里，被无辜卷入的路人们也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蜂拥着想要从另一个出口跑出去。可沦为装饰品一样的门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让本就因为看了恐怖电影而惶恐不安的几位少年开始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救命啊！”

    “来人啊，救救我们！”

    高分贝的喊叫不仅刺激着艾尼亚脆弱的神经，也加速着咒灵破壳而出的进程。这几个年轻人贡献出的浓厚恐惧为这个新生的特级咒灵又增添了不少力量，并献上了第一次血食。

    “诶！”

    年轻的神子还没有形成要保护非咒术师的观念，只是后知后觉地在第一个年轻人被暴涨的黑发绞杀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为咒术师应该要做点什么而不只是站在一旁看戏。

    “当着我的面吃人，你好大的胆子诶，【苍】——”

    和他的眼睛一样湛蓝的光球从五条悟的指尖弹出，疾射向那一团体积不断增大的绞在一起的头发，烧出一个大坑，但仍未触及到咒灵的核心。

    而艾尼亚在不断攀爬延展的触角将大半个放映厅都包裹住后，终于看清了展厅另一头那团有生命力一样伸缩膨胀的头发。

    “哇，这是什么啊……”

    “大概是对恐怖片的恐惧而形成的假想咒灵吧？没想到《咒怨》的后劲这么大啊。”

    「还给我……」

    「还给我……」

    这一团头发深处不知道由什么发声器官产生的，如一百把钢叉在玻璃上刮过形成的噪音，不停重复着莫名其妙的诉求。十几缕浓密的长发开始像八爪鱼一样无差别地攻击可以卷到的所有物品，不管是音响还是座椅，只要被头发卷住就会被巨大的力量扭曲，然后碎裂着跌落。

    而头发还不只是拥有强大的绞杀力量，高速擦过时也会像锋利的刀片一样留下深深的伤口。站在尽头的五条悟和艾尼亚也只能靠各自的能力，一个放出术式，一个放出空间斩杀来击退领域中命中率为百分百的绞杀。

    缩在放映厅另一段的几个年轻人也被张牙舞爪的长发卷住，巨大的力量一下就勒得他们口吐鲜血，就算艾尼亚及时切断头发将他们救下来，已经瘪掉的胸腔和不断往外呛咳的血沫都表示他们的肺部已经被肋骨刺穿，如果不及时送诊的话性命堪忧。

    “救……”

    已经有一位女生在挣扎着往五条悟的方向伸手求救后，无力地垂落手掌，眼睛里最后的一缕光也消失，圆睁着恐惧的眼睛痛苦地死去。

    “啊咧，真是抱歉呐……”

    看到这一幕，本性还有些凉薄的少年开始感到愧疚，是不是如果在咒胎还没有破壳而出时就将它杀死，这些人就不会失去性命了？

    「还给我……」

    「还给我……」

    “该死，它到底要什么啊？！”

    比起跳来跳去躲过攻击，无孔不入的噪音更让艾尼亚火大，她捂着耳朵一边精准地切断所有靠近的长发，一边朝五条悟愤怒地喊叫着。

    不是艾尼亚不想自己杀死那只咒灵，实在是念能力对咒灵的伤害有限，念力，咒力，异能力，这三种艾尼亚已知的不同力量体系就像三种不同密度的液体一样，互相排斥着，有作用，但很微末，互相无法奈何对方。

    而五条悟虽然贵为神子，但这个年纪强悍的是他的眼睛而不是他的咒术，还未能领悟领域展开的少年只能靠强行运转自己的眼睛，试图找出那一团麻线球一样的保护壳最薄弱的一处。

    “我哪里知道啊！左不过就是有人拿了它的眼睛鼻子耳朵，心肝脾肺肾呗，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仗着天资聪颖不曾勤学苦练。平日里和那些不怎么聪明的比显不出来，可一旦要一个人面对一只特级咒灵时就有些手忙脚乱了。

    “艾尼亚你帮帮忙啊！”

    五条悟有些狼狈地躲过越来越密集的攻击，手上的搓出来的咒术球一个接一个，却只能烧出难闻的恶臭，就算能够在已经膨大到触及到天花板的黑色发团上砸出一个大洞，还等不到触及到核心，就会被其他蠕动着的头发补上，重新护卫得滴水不漏。

    “该死，你还能做些什么？”

    艾尼亚站在远处还好，但为了造成有效伤害而越凑越近的五条悟在几次躲闪不及时后，身上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小腿肌rou被割伤，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到底没受过专业的刑讯训练，抗打击能力还是弱，锥心刺骨的疼痛已经让少年快要直不起腰了。

    更让五条悟心焦的是眼前这个发团上的咒力深不见底，而自己在数十次攻击后咒力已经开始有些跟不上了。

    艾尼亚在愈发密集的攻击中找准空隙凑到五条悟身边，不顾五条悟的反对，直接把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背在了背上。

    “你在搞什么啊？你的乌龟壳呢？”

    “我现在攻击和防御还只能二选一……”

    五条悟不好意思地坦白，听得艾尼亚白眼差点翻到了天上。这也确实是五条悟年纪尚轻，咒力不够，能力有限，还逞能，总算是阴沟里翻了一次船。

    六眼是使用【无下限】的硬件条件，如果没有六眼，【无下限】的使用可以把咒术师的眼睛直接烧穿。可有了六眼难道就可以精通【无下限】了？显然没有这么简单，至少目前五条悟的水平还不能在维持停止之力即乌龟壳时，还使用吸引之力即【苍】。

    “那你说要打哪里吧，我带你去。”

    艾尼亚的体能和速度明显比五条悟上了几个台阶，即使移动空间变得越来越狭窄，也依旧可以带着五条悟在胡乱飞舞的发丝中找出空隙。五条悟不好再挣扎着要下来，以免妨碍艾尼亚躲闪，便全神贯注地观察起那颗巨大的黑色发团。

    绕了几圈后，在艾尼亚的尖叫「你到底找到没有」中，五条悟终于用六眼的视觉在繁复套叠的发丝中发现了一处几乎观察不到的缝隙。

    “就是那里！”

    一边张着【圆】探测路线一边使出空间刃斩断追袭的发丝，还要背着五条悟一刻不停地拼命奔跑，最重要的是还要忍受咒灵越来越大声喊叫，艾尼亚也已经快是强弩之末。不是体力跟不上，而是高强度集中精神的战斗让女孩开始不堪重负。

    “快轰它！”

    在【圆】探查到那丝缝隙的瞬间，艾尼亚拼劲全力使出可以铲平整个电影院的空间撕裂，也只是破开了一半厚度的发丝，但好在五条悟及时跟上，在艾尼亚创造的创口处扔进了一个他能搓出来的最大的蓝色咒术球。

    两相叠加，这一次攻击终于触及到了咒灵的核心，可以把人叫得魂飞魄散的哀嚎在反射条件过于优越的放映厅里来回飘荡。艾尼亚终于不堪忍受这种几乎等于是扎了一把尖刀在脑仁里搅的噪音，做了一件让五条悟目瞪口呆的事情。

    女孩把自己的耳膜捅破了。

    总算得了个清净，虽然过于安静了点，但至少不用再因为无法阻止的尖叫而头疼欲裂。

    鲜血顺着白嫩的耳垂低落在浅色的领口上，五条悟顾不得补刀，心疼地要命的想要询问艾尼亚的状况。但艾尼亚却全然不把这点伤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不过是睡一晚上就能痊愈的伤口，还是赶紧把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咒灵给解决了最重要。

    女孩甩开五条悟想要拽住她关心的手，小心地靠近了那个因为受到致命伤而缩小，并剧烈抽搐着的发团。

    “别傻站着了，快来解决掉！”

    艾尼亚试探着砍了一下，发现还是很难斩断，只有靠五条悟的咒术攻击才能结果掉它。但她忘记了五条悟的腿已经严重受伤，此时还能自己站住就已经是强撑，女孩招了几次手却只见五条悟一脸龇牙咧嘴地无法动弹，这才反应过来少年已经是个瘸子，无奈地又掉过头来接他。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你才好，哪有你这么不靠谱的能力啊……”

    “小——心——”

    “你那是什么怪表情？唔——”

    失去了听觉的艾尼亚听不见五条悟惊恐交加的怒吼，自然也听不到身后咒灵垂死挣扎奋力一击，发束突如其来的破空音。女孩只能怔怔地看着穿过自己腹部，把自己捅了个对穿的黑色头发，所有的痛呼声都噎在了嘴里，然后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发丝缠着腰部飞速往后倒退，直至被黑暗包裹。

    “艾尼亚！”

    “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