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　01

    (1)

    燈光亮黃灑落，歸家的人們打開門關上門。

    鄧寄情好奇怯怯的眼眸環視了下這間乾淨簡單的寬敞屋子，感受到後頭進來的男人存在感之際，便稍往前探挪兩步。

    「去洗洗澡，衛浴室裡剛好有乾淨浴袍，妳先穿著。」男人即溫予碩掀唇道，碰觸鄧寄情後背衣料時沒表出嫌棄，拿開手也沒拂去沾黏上來的砂礫塵土。那是不久前他們在昏黑弄巷裡的斑駁泥牆上磨碰到的。

    「溫、予碩，你會走掉嗎？」

    鄧寄情緊抿唇看向他，離開弄巷後回溫紅潤的臉再度蒼白了一些。

    她既害怕擔心他離開，又蠢蠢欲動冀盼他能待著不走。

    「不會。」溫予碩深深凝視眼前人，平日公司裡的嚴正收斂成溫情，「我能去哪。」勾了勾唇沒忍住笑，給予小心翼翼的人承諾。而鄧寄情終於放下心，青澀怯懦微笑後轉身進衛浴室，待站到淋浴間內了又緊張聆聽門外動靜。

    門好好關著，還是能依稀聽到聲音。

    男人稍微收拾屋子物品的窸窣聲、拉開窗簾的刷聲、輕軟拖鞋觸地的擦聲，每一種都是居家與溫馨，令她無法不清晰地聽到加快的心跳聲。於是脫掉衣裙打開花灑，悸動間隨著淋浴沖洗而愈加燥熱，她都以為要渾身燙熟了。

    「謝謝。」嘩啦水聲中鄧寄情喃喃感激。

    腦海裡是不久前溫予碩不須回報的幫助。

    除了好姊妹外就只有他這樣待她真誠了。

    「謝謝你，溫予碩。」水聲間她悶悶哭嗚嗚，算是苦盡甘來喜悅開心的淚水。

    她被那噩夢折磨太久了，以為這輩子再怎麼努力都擺脫不了，可是他來了。

    ＊

    那噩夢起源於鄧寄情跟大學男同學某混帳王八蛋交往分手徹底絕裂，每一天都是煎熬。總是在黑沉沉的夜色巷弄中被那混帳王八蛋化成的醜醜黑霧堵攔，經受著精神折磨。

    「不按照我說的作還跑來跑去，妳不嫌煩我還煩咧。」從黑霧傳來的男聲不耐煩到極致，可是動作迅猛有如貓捉老鼠，惡劣得追跑鄧寄情不放。「妳跑遠又有屁用，除了我誰想跟妳交往啊。」

    急吁吁奔逃的鄧寄情惶然想哭，好幾根刺狠狠扎進心裡。

    確實除了混帳王八蛋簡稱混王八外沒有人願意與她交往了。

    「你別追。」不堪回憶的往事令鄧寄情慌亂哽咽，嗚嗚著倉促叫喊。可惜化身為黑霧的混王八就想看她又惱又急又害怕的模樣，聲調更愉悅了。

    「妳就是沒行情沒人要！完全人生輸家，誰都看不起！還想自作主張跟我分手啊？我就讓妳身敗名裂受眾人鄙夷蔑視。要不要分手是我來定的好嗎，我都嫌棄妳玩膩妳了，我說分手才當然得分啊！」

    黑霧得逞哈哈，怎麼躲閃還是跑不掉的鄧寄情幾近崩潰。

    想到大學即將畢業那時爆出來的鄧寄情謠言傳聞，她清白好學生形象盡毀。

    「是你騙人了，你會有報應！」鄧寄情嗚道，埋頭奔逃。

    「我拿最好的課堂筆記借，他們只知道感謝我，又哪能猜到那就是妳的筆記。妳的筆記就是我的，這是天經地義。妳的身體也是我的，不懂啊？不然還男女朋友咧？」黑霧理直氣壯，說到最末更笑哈哈。

    對混王八來說，女朋友是可以玩弄和任男友為所欲為的存在，無一事例外。

    可是鄧寄情企盼的是一段溫馨暖暖的戀愛；至少不是時不時被命令差遣。

    「你走開！你滾！」鄧寄情喘吁吁跑得好累卻不敢稍有停滯，惱急害怕之下，腳步陡然卡住踉蹌，瞬間就絆倒在不平整的砂礫柏油路上。她撞得著地處疼，卻連痛嘶聲也不敢溢出來。

    「說笨妳還不信，現在不就主動等我了嗎？」黑霧聲調無恥又盡興，縱然沒有表情卻處處散發著濃濃興致，早有預料更顯得成竹在胸得勝爽暢。

    「快起來。」鄧寄情忍住眼眶快滿溢的淚水，飛快對自己加油，可是腳一挪動就痛得她閉起眼，磨破皮的手也傳來辣辣灼燒感，「快起來。」

    沉沉黑幕下是已無生路的她，還有逗著她惡劣追趕的可惡黑霧。

    一切彷彿都失去希望了──

    「妳還好嗎？」不算全然陌生的低沉男聲嚴正而來。

    鄧寄情惶惶不安的臉抬起來了，楞楞看著伸手過來微彎身的高大男人。男人表情收斂成溫情，待她不確定般試探抓住那大手之際，瞬間就被男人攙扶起來。腳還痛著，登時便有寬闊的肩膀挪來供她輕搭穩住平衡。

    她抿抿唇感激，扶得小心翼翼的。

    「我不是妳男朋友？這麼見外嗎？」男人勾了勾笑帶著穩重與灑脫，引得本該清心寡欲的鄧寄情都大力心跳了下。「我特意來接妳，鄧寄情，我們回家好嗎？」

    「嗯！」微扶寬闊肩膀的手緊緊蜷了蜷，鄧寄情的疑惑掩在眼巴巴瞅人的渴盼下，希望下一秒鐘就能從這噩夢脫離。

    但是為什麼男人會出現弄巷來幫助她呢？

    在這之前鄧寄情只和這位溫予碩先生有過一面之緣，然後沒有了。

    「你們少在我面前演戲啊。」黑霧被晾一旁已經有些不爽，看破二位戲精大戲後更得意哈哈，「這誰啊，我好心告訴你啊，這女人早不是原裝貨啦，就算你裝熱心騙人回去往床上丟也沒味了啊。不過你求我我倒可以分享品過的味道哈。」

    鄧寄情臉刷地蒼白，手顫抖不止。

    沒想到混王八竟拿她來說笑。

    「混帳王八蛋！」她惱嚷，羞恥心快讓人滅頂，手足無措氣急道：「臭蛤蟆！」

    可是是事實要怎麼辦？眼淚再度蓄滿眼眶，鄧寄情吸吸鼻子堅強挺住。

    「翅膀硬了膽子大了敢挑戰我了啊？找死！」被激怒的黑霧化成兩隻利爪迅猛撲抓過來，鄧寄情害怕得瞇眼不敢全閉上，腳跺地鼓起勇氣揚臉迎面而上，掄住的小拳頭蓄勢待發抖如篩子。

    完全沒有自信。

    「不害怕，妳不害怕，它就永遠不會贏過妳。」高大男人語氣堅定而有氣勢，聽了的鄧寄情點點頭積聚信心，還沒等深呼吸給予強勁一擊，就被輕托下巴吻住嘴。她剎那呆楞睜圓眼，接著他吮吻無數遍將雙唇都摩娑遍了，才勾笑著有意教導。「它也只是沒實力的弱雞，愈弱才愈喜歡恃強凌弱，裝出偉大的醜樣。」

    男人看不起似冷冷笑出聲。

    鄧寄情恍恍了悟輕應，認真上進有樣學樣。

    「溫、予碩，男朋友，我可以親親你嗎？」凝住男人來鄭重誠懇地徵求，鄧寄情話畢臊得埋下了臉，怯怯期待又擔憂：如果他不願意呢？「我一定要擊敗它！」

    等待並擔心著，鄧寄情終於感受到男人手扶住她後腦，低沉沉且勾人的笑貼靠耳畔。他說：「久等了。」

    「唔？」也分不清是誰先親上誰，唇追逐著唇間鄧寄情闔上眼不禁沉浸其中。

    她臉蛋漸漸紅撲撲的。

    「啊──」黑霧在利爪下撕前反遭精神攻擊，尖利慘叫掙扎求生，怒急亂吼：「你們肯定是假的！誰會真心喜歡這種破爛女人！上床像根木頭，我技術強大都能給她搞得亂七八糟，要弄弄不出來憋死我。完全是故意、啊啊──」

    那些難聽話毀謗話從來沒有盡頭。

    可是這時長久以來詭譎愉快的哈哈男笑聲猝然變成嘶啞痛叫隨風消逝，破開雲層的柔柔月光下，鄧寄情和男人溫予碩吻了很久，忘記討人厭的醜陋噩夢。還因為親得挺長時間致使腳軟，她後背才不小心靠到髒兮兮泥牆。

    「謝謝。」淋浴間熱氣氤氳掩住了鄧寄情輕捂心跳的臉，是滿滿感激。

    明明和他也只見過為了送還他遺失的手機那一面。

    鄧寄情從沒遇過比他更好的男性了。

    「鄧寄情。」門板陡然被輕敲幾聲，伴隨外頭男人關心的低喚。鄧寄情怔了怔關掉花灑，水聲停了而衛浴室外動靜變清晰了，更能察覺男人刻意喚聲是確認她還好好的，並沒有因為太傷心致使出事。

    「我、我洗太久了，對不起，我馬上出來。」

    喊畢，她慌慌張張濕淋淋踏出淋浴間，在潔白磁磚牆前尋找架子上的乾淨浴泡。可是鄧寄情第一次穿，七手八腳花點時間才套好，趕緊上前打開門。男人本來聽到應答便已半轉身，這下正面撞上了。

    空氣溼答答的。

    「會出事。」高大男人在靜默半晌後突然掀唇。鄧寄情睜圓眼呆傻傻沒聽懂。